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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家中来(20)+番外

陈霁还是不理他,她用左手包住右手,踩着石头继续往上走。

“青青!”青狐跟上去,围着她打转,“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陈霁伸手推开他,眉头微蹙,“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在迁怒。”

“啊?”青狐懵了,“意思就是,我躺着也中枪了吗?”

他的表情过于无辜,任何人看了都不免心软。

陈霁低低叹一口气,越过他往上走,只是脚步慢了下来,青狐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地一起爬山。

山林很深,在大半还未开发的自然地界里,沟谷纵横错落,未知的小道与蔓长的植物将空间分割成捉摸不透的深暗领域,在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想要找一个人很困难,这也是许多搜救行动进展不快的原因,但是,如果你要找的不是一个人,并且找人的又是像陈霁与青狐这类的人,那么,前面所有的结论都可以被推翻。

一路上,青狐不停地揪出一只只躲在暗处窥伺他们的小妖,小妖们在青狐的手中扭打扑腾,吓得尖声叫嚷,拼命讨饶。

青狐很快便打听出几十年前下山与阿婆同居的妖怪名字,他扭头正要告诉陈霁,却看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棵矮青松前,脸上是云淡风轻的散漫。

那棵矮青松生长在一座斜坡顶端,它的脚底下是陡峭的荒坡,身后是这个城镇一眼望不到头的落寞与孤苦,陈霁单手摸上它倾斜的枝干,忽然笑了。

青狐蹙眉看她。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一个清亮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陈霁回头,看到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山道的另一头,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陈霁淡淡说道:“你看上去好年轻。”

那男子垂下脑袋,叹道:“我也希望自己能老去。”

陈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极淡,眼里却有掩盖不住的急切,“你明知道她终有一天会老去,你也明知道自己是不老不死的妖怪,当初为什么还要承诺给她爱情?她在山下的那栋小屋里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在她看不见的山上守了她这么多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青狐握住陈霁的手,担心地看着她。

陈霁回头,只看了他一眼,便慌忙别过头,她的神情带着青狐从未见过的失落与彷徨,那种心惊肉跳的躲闪,让青狐既摸不清头脑,也耿耿于怀。

年轻男子的视线在陈霁与青狐中间转了一圈,眼神若有所悟,他看向陈霁,苦笑道:“我是个道行极浅的树妖,她是个平凡的人类女子,她这辈子的悲苦都是由我引起的,倘若当初我没有遂她的愿出现在她面前,没有答应与她相恋,或许她此刻可以像大部分的人那样,过着普通且宁静的生活。”

陈霁质问道:“这些,你当初难道预想不到?”

年轻男子沉默。

陈霁冷笑一声,说道:“即使你修行浅薄,也比一般的人类来得长命,你见过的人心叵测,你经历过的世事变迁,这些会比山下那位阿婆少吗?你难道预料不到,就因为你的一响贪欢,旁人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青青悲愤了T T

☆、灯火阑珊

第十九章灯火阑珊

“我怎么会不明白?”年轻男子突然叫嚷开,他的双手在身侧握紧成拳,肩膀因为激动的情绪而紧绷,整个人看上去紧张而激烈,“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她!即使只有十年,我也想和她朝夕相处!你只懂得衡量得到与失去,可是你懂得爱情吗?”

陈霁怔怔后退了一步,她的后脚跟下便是斜坡,不过一动,便是尘土飞扬。

青狐伸手在陈霁后腰上托了一把,转头冲年轻男子笑道:“你口口声声都在谈爱情,可是你们的爱情不也没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吗?输了就是输了,不要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我们今天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再次出现在阿婆面前,圆她一个念想,这里要拆迁,她即使想继续等你,恐怕也等不了多久了。”

“我……”年轻男子垂下脑袋,他的声音低沉而落寞,“我每天都会给她送去新鲜的食物和水……人的性命太短暂,我看着她一天天老去,像一朵鲜花转瞬枯萎,你不会明白这种心情……这种……这种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被死亡追逐,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生命是这个浩瀚宇宙里最绚烂的一抹奇迹,空气、水、泥土、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男女老少……任何事物从出生开始,便都被赋予了生存的权力,唯一差异的是,他们的生命长度与广度不一样。

你养过宠物吗?一只寿命只有十几年的猫,你从它蹒跚学步开始照顾它,盯着它学会嚼动坚硬的猫粮,听着它成熟发T T情暴躁不安,看着它老态渐显最终不复活力,然后生命的痕迹开始一点点消失,有一天,它老得再也爬不上你的膝盖,老得连发泡后的软粮都咽不下去,可一回头,你也不过过了十年,或许还年轻,甚至幼稚,那么,你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吗?

你的心情呢?

不过是宠物,你已经伤心欲绝,如果换成爱人,你甚至连陪她老去的资格都没有。

一滴眼泪从年轻男子低垂的脸颊上慢慢滑落,迅速低落脚下的土地。

有风从山坡的尽头缓缓吹来,拂动矮青松翠绿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陈霁突然蹲□,两只瘦瘦的手掌盖住苍白的脸,沉默不语。

青狐站在斜坡上,他低头看着陈霁黑亮的发顶,再看向斜坡下苍茫的土地,有风吹在他脸上,柔和轻缓,却拂不走他内心的寂寂苍凉。

他们三人就这样沉默在斜坡窄道上,直到树林里陈净隐一声惊惧的呼喊传来,这才打破他们的伤感。

“姑姑!”少年的叫唤里透着细密的恐惧,跌跌撞撞爬上山的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陈霁慌忙站起身,惊问道:“怎么了?”

陈净隐连滚带爬地扑到陈霁身前,“阿婆突然不舒服!说是喘不过气!岳白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我上来找你!”

“从县城到山上,救护车哪能那么及时?”青狐也急,“旁边不就是工地吗?那些工人呢?他们一定有车!”

“找了!”陈净隐脸上的表情极为愤恨,“工头不答应借车!阿婆让他们损失了太多工程款,他们巴不得阿婆有个三长两短!”

“这群混蛋!”青狐转头去拉陈霁的手,“我们快下山!”

陈霁挣开手,转身看向年轻男子,“你呢?”

“我……”那男子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迹。

“再婆婆妈妈唧唧歪歪!小心我揍你!”陈净隐冲过去,不由分说抓住那男子的手往原路跑去。

下山的路他们跑得极快,十多分钟后,他们已经穿过阿婆小屋那漆黑无光的底层,回到二楼的小土窗下。

站在阿婆简陋床铺前的林岳白看到陈霁与青狐后,哭丧着脸低低唤了声,“姐。”

青狐越过少年,站到床铺前低头查看阿婆的病情,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青狐记得在他离开前,阿婆还精神矍铄地送他们下楼,陈净隐拉着陈霁说悄悄话的时候,阿婆犹然神采奕奕地躲在自己身边,悄悄捏了把他的屁股,在阿婆身上,他看到的是虽苍老却健康的生命力,可现在,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阿婆,她体内的生命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她的身体也正以青狐看得见的速度枯萎。

这样的死亡速度,根本没人能阻止得了。

陈霁坐到床侧,俯身贴到阿婆耳侧,轻轻说道:“您睁眼看看,是谁来了?”

阿婆睁开无光的眼,浑浊的瞳孔在眼眶里无意识地转了一圈后,哑声问道:“谁来了?”

陈霁回头诧异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低下头,泣不成声。

青狐叹道:“她快死了,已经看不见他了。”

陈霁闭目,双唇紧紧抿住。

阿婆的眼神在听到青狐的话后,骤然亮了,“他……在这里吗?”

年轻男子绕到床头,蹲在半米高的竹床边,将脸贴到阿婆耳边,极缓极缓地蹭了蹭。

陈霁睁开眼,嘴角勉强勾起一个笑,柔声说道:“是啊,他就在你身边,他从来没有离开你。”

“他……”阿婆的嘴唇干且暗,她吃力地问:“他长什么样?”

“皮肤白得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眼睛长得不错,可惜现在哭得又红又肿,”陈霁摸着阿婆枯树皮似的手,笑道:“倒也称得上玉树临风。”

阿婆抖着双唇,半天后,笑道:“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陈霁叹气,“阿婆,您恨他吗?恨他临阵脱逃,不能陪您走到最后。”

阿婆摇摇头,“我不恨他,我只是……只是有点恼他……”

年轻男子抬起头,悲痛欲绝地看着阿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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