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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婚是我结(22)

所有人都在看康誓庭,唯独夏蔷的目光对准了大厅里的另一人。

黄淑玲四十多岁,因为身材发福,脸庞浑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态。她站在门厅前,远远迎着夏蔷的视线,只似笑非笑地昂着头,看戏一般。

刑柚站得离大门近,见到黄淑玲,弱弱喊了声,“三婶。”

刑三太太黄淑玲的手里拎着串钥匙,说话的腔调挺厉害,合着一双斜来扫去的白眼,看谁都不舒坦,“大白天锁着门,不知道的以为这主楼里又闹起什么肮脏事,叫人耻笑。大嫂,栩栩就算不是你的亲骨肉,你也不该把她打成这样,就不怕大哥回来找你麻烦?还是说咱们老刑家的小孩都活该被你姓夏的打吗?”

夏蔷还握着那截树枝,如今局面被撞破,她倒处变不惊,只将沾血的刑具递给慧嫂,又接过毛巾擦干净手,这才转向康誓庭,冷冷问道:“康先生这算不请自来?”

黄淑玲被无视,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刑怀栩趴在地上,两只手臂皮开肉绽,触目惊心。康誓庭将她抱进怀里,这才发现她半边脸已经被血染红。

“刑太太!”康誓庭强抑怒火,咬牙道:“你连子女都下手这么狠,你还是人吗?”

夏蔷最重脸面,被别姓晚辈当众斥责,登时恼怒,“我教育刑家的孩子,和你姓康的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暴力伤害,是刑事犯罪!”

“你……”夏蔷被呛,却无处辩驳。她看向伤痕累累的刑怀栩,心里的气退去大半,也开始后怕。

康誓庭担心刑怀栩的伤,不愿与夏蔷理论,只低头轻声对刑怀栩说:“坚持下,我带你去医院。”

刑怀栩还保有意识,她往康誓庭怀里缩了缩,小声嘟哝,“疼。”

她很疼,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

这声小小的疼是对康誓庭内心千军万马的踩踏,他深吸一口气,控制好情绪,将她小心抱起,大步往外走。

外头下着大雨,刑柚从门厅柜子里抽出一把伞,遮在康誓庭和刑怀栩头上,送他们俩出去。

“康哥,我劝过大姐了,但是她不听……”刑柚一路小跑追着康誓庭,哭哭叨叨,也是吓坏了。

刑园门房屋檐下,刑柘不知何时站到那儿,他木然地看着康誓庭三人走近,双手插在裤兜里,安静的像面墙。

康誓庭路过他时,仓促感谢,“谢谢你让刑三太太来接我。”

刑柘看向刑怀栩,漠然道:“我让她不要回来的。”

康誓庭的车停在刑园外,刑柚自告奋勇要一起去医院,刑柘却挡住她,不让她跟,康誓庭向他二人匆匆道别,带着刑怀栩扬长而去。

===

刑怀栩这次不走运,额头缝了六针,手臂也被重重裹起,还因为脑震荡,被迫住院。

她的伤人为痕迹明显,医生私底下询问要不要报警,被刑怀栩拒绝了。

她已经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她此时只想见到许珊杉,可这模样太狼狈,只会吓到她。

送来医院的时候,她和康誓庭两个人都浑身湿透,刑怀栩入院后护士帮她换了病号服,还拿毛巾替她勉强擦干头发,康誓庭就没这待遇,只得等家里送来干净衣服,才去卫生间换上。

泡了许久的冷雨,这两人相对而坐的时候都有些鼻塞。

康家送来保温的姜茶,康誓庭捧着茶杯一口口地喝,热气氤氲间,他看见刑怀栩死气沉沉的脸,以及被新啃坏的手指甲。

他放下茶杯,去牵她的手,他动作温柔,她也没有抗拒。

“我妈说我小时候也爱咬手指,后来她往我手指上涂辣椒,我就再没咬过手指。”康誓庭轻轻揉捏她的手指,不太愿意看她缠满绷带的手臂,“我不想往你手指上抹辣椒水,所以你能自己改掉这习惯吗?”

“如果往我手指抹辣椒,我会疼死的。”刑怀栩低头看着自己十指,发现上面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全是被她自己啃出来的,新鲜的,粉色的伤,“不过疼一疼,印象大概更深刻。”

和她难看的十指一比,康誓庭手指纤长指甲圆润,是两只很好看的手。

“我的手很丑。”刑怀栩低声说。

“是没你的脸好看。”康誓庭小心翼翼开着玩笑。

刑怀栩没有笑,她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道:“如果我在看到那两只老鼠时就把它们赶走,它们就不会在我家偷吃捣乱了。”

“除非你把它们杀死。”康誓庭轻声道:“否则它们会循着气味找回来,偷吃、捣乱、产崽、筑窝,永无宁日。”

刑怀栩看向他,沉默。

康誓庭耸肩,“在别人眼里,你也是只老鼠,他们并没有对你手下留情。”

注射剂滴入软管,顺着冰凉的针头扎进刑怀栩的血管,她想起许珊杉每回去医院透析时都不让她和段琥跟着,身体血液被导入机器再回流身体的过程像个荒诞的恐怖片,许珊杉自己不敢看,也不敢让两个孩子瞧见。

“……本来已经找到和我妈匹配的肾了,”刑怀栩低声阐述今天事情经过,她有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恨,只能和眼前这个男人说,“但是夏蔷毁了那个肾,她故意给我一线希望,再当着我的面摧毁。”

康誓庭想安慰她肾移植还会有机会,但他已经亲眼见过许珊杉,这样骗人骗己的谎言他不想拿来伤害刑怀栩,也不想成全自己的伪善。

许珊杉的身体太差,谁都不敢请她再等四年。

刑怀栩比谁都清楚她母亲的状况,因此夏蔷给的一线生机才那么残忍,才逼得素来冷静的刑怀栩发疯。

她没什么真正珍重的,世上最喜欢的人,只有爸爸和妈妈。

康誓庭沉吟良久,“你错估了夏蔷的实力和底线,她不仅仅是夏蔷,她的背后是刑夏两家,她不仅仅恨你们,还想置你们于死地。你在被情绪主导后更失去基本判断力,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去控诉夏蔷,只能是羊入虎口。”

“再厉害的羊,终究只是羊。”他叹气,“这次是你输了。”

刑怀栩垂着脑袋,她如今一身伤痕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搭上许珊杉活下去的希望,任谁都看得清楚她是输了,惨败而输。

“今天如果不是刑柘找黄淑玲给我开门,我还得在门外多耽误时间,你是刑家的人,刑园的主人却是夏蔷,她有诸多名目可以把你收拾得半死不活。”康誓庭看她,“再有下次,我未必还能及时救你。”

他在说话的时候,左手掌包住了右拳,下意识去揉右拳骨上的擦伤——那拳头揍在刑园门卫的脸上,换来自己身上另外两拳。

他想告诉刑怀栩下次别再犯险,他会担心,会害怕,会急得心脏狂跳血压上升脑袋缺氧,可话说出口,却成了“我未必还能及时救你。”

他们俩各自默然,康家的周姨这时送来食盒,往小桌上摆齐,全是精致清淡的好菜,康誓庭才注意到已经傍晚六点,窗外却仍是亮晃晃的天光白日。

周姨坐到床沿,理所当然要给刑怀栩喂饭,刑怀栩不适地后退,眼神向康誓庭求助。

康誓庭忙摁住周姨的肩,从她手里抽走筷子,“我们自己吃,你先回去吧。”

饭菜都是双份的,周姨走后,康誓庭坐在刑怀栩对面,并没有把筷子递给她,而是低头问:“哪些不想吃?我来挑。”

刑怀栩扫了眼菜式,哼哼唧唧,“黄瓜丁,葱姜蒜,萝卜丝和海带。”

康誓庭轻笑,埋首仔细为她挑菜。

刑怀栩看着他,忍不住问,“你不是希望我改掉坏习惯吗?”

“你也知道挑食是坏习惯吗?”康誓庭反问。

刑怀栩不吭声,微微瘪嘴。

康誓庭笑道:“如果你在思考或紧张的时候非得咬手指,那就咬我的手指。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这个样子,我不需要你改变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让别人有机可趁伤害你,明白吗?”

刑怀栩坐在床上,两只手搁在腿上,像世上最听话的学生,乖巧点头,“明白。”

康誓庭被她的模样逗笑,本来想摸摸她的脑袋,但想起她的金贵脑袋此刻碰不了,便改为捏住她脸颊。

刑怀栩懂事后再没被人捏过脸,这会儿已经懵了,上下瞪着康誓庭,感觉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傻了。

康誓庭在刑怀栩发怒前松开手,低头又挑了会儿菜,才把饭菜挪到她面前。

刑怀栩却不抬手,“手疼。”

康誓庭拿勺子喂她吃饭,自然而然,毫不扭捏。

刑怀栩边吃边问:“是谁通知你来刑园找我的?”

“我说是刑柘你信吗?”

“不信。时间对不上,人也对不上。”刑怀栩说:“刑柘可以帮你开门,却不会通知你来刑园救我,他的情分是有限度的。”

康誓庭笑而不语。

刑怀栩对此心知肚明,能通知康誓庭赶去刑园救她的人只能是尤弼然,经过这件事,尤弼然必然藏不住,可如今也绝非暴露的好时机。

一顿饭在康誓庭自己吃一口,再喂刑怀栩一口的节奏里缓慢结束,他收拾碗筷,又检查了下药剂滴速,让刑怀栩躺下休息。

刑怀栩躺下后,眼神却始终粘在康誓庭背上,康誓庭被她看了许久,最终无可奈何回到床边,“你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