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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婚是我结(42)

他看向自己口中的女孩,笑得两眼放光,很是期待。

刑怀栩双臂环胸,抿嘴笑道:“严格来说,就算当时是高三备考前,对我也不会有影响。”

这话说得自大,旁边尤弼然扭头嘘声,“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嚷嚷以后再也不做短线,说自己两个月老十岁……”话未说完,已被刑怀栩捏住上下嘴唇,禁止发言。

康誓庭噗嗤一笑,“结果为了还我钱,不还是做了短线?”

刑怀栩不以为意,说:“你不是问哪里来的本钱吗?你知道刑嗣枚是有刑家股份的吧?”

康誓庭点头。

刑怀栩说:“她有股权,我有钱。”

康誓庭明白了。

刑鉴修在夏蔷的坚持下,给刑嗣枚转了股权,为了平衡子女利益,刑嗣枚得到的股权,换算成现金,就是他私底下给刑怀栩的资本。

“你爸知道你这些年扶持尤弼然的事吗?”康誓庭直觉刑鉴修应该也是蒙在鼓里的,至少,他不会知道得太彻底。

“不知道,他只是给我钱,至于这钱怎么用,他不会过问。其实这笔钱我在尤弼然翻本后就转回给我爸了,我个人账户上一直都没什么钱。”刑怀栩说:“尤弼然的事,除我和她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过去认为,只要她明面上无权无势不争不抢,夏蔷便不会过早对她下手,刑鉴修也会因愧疚而更保护她,没想到她猜中了后者,却在前者那儿犯下今生最大错误。

刑怀栩几乎不在手上留钱,却总有钱生钱的本事,这点,康誓庭是信服的,让他吃惊的是,刑怀栩似乎从不担心自己走投无路。因为不怕,所以也不会事先留下后路,换言之,以尤弼然如今的地位和能耐,完全可以吞并所有资产抛弃刑怀栩。

如此一来,刑怀栩这些年的经营岂不白费?

她究竟有多信任尤弼然?

康誓庭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把你最大的秘密告诉我?”

刑怀栩不假思索回答:“时候到了。”

她暗想,迟早都要被对方摸清的事实,还不如坦白从宽掌握先机,博得信任好感,也省的以后尴尬。

康誓庭果然心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就是刑怀栩的做派,现在她对他全盘托出,大概也是为着将来不留后路的信任。

这两个人,真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肚里蛔虫。

尤弼然的视线在这对夫妻间来回转悠,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最后猛一击掌,蹦出一句话,“妙哉!”

那对夫妻一起看她,并异口同声问道:“什么?”

尤弼然摊手笑道:“我是说,你们的你问我答结束了吗?结束了的话,咱们是不是该谈谈我投资段家食铺的事了?我这人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是热衷于送钱,立志做个年轻漂亮的散财童子。”

康誓庭忍俊不禁,“你是散财童子,那栩栩是什么?”

尤弼然挑眉笑道:“她?她是敛财童子啊。”

===

尤弼然像头横空出世的黑马,在刑銮治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给段家食铺送了近两亿资金,并公开叫板刑家,扬言几千万的投资不过是撒芝麻玩,她在消费领域的投资,不管是线上的互联网电商,还是线下的连锁企业,核心都在消费,衣食住行吃喝玩乐自成一体。

这消息一出,段家食铺也抓住时机宣布改革,由最开始的零售转入自制品牌,从单纯的销售逐渐发展为生产销售一条龙。

就在段家食铺每况愈上的时候,本已趋于稳定的许珊杉却忽然陷入恶性并发症,段和祥亲手接过病危通知单,经过医生几小时的抢救后,许珊杉才在死线上艰难地踏了回来。

那个时候已是十月底,天气开始转凉,室外鸟语花香不再,偶尔起得早,还能感受到早秋微薄的凉与寒。

术后,许珊杉被转入重症监护室,刑怀栩隔着玻璃窗看她骨瘦嶙峋陷在一片白茫茫中,忽然想起两年前,她也是这样站在监护室的窗外,静静看向里面同样沉睡的刑鉴修。

那似乎是一切开始的角落,又似乎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她隔着玻璃,无意识摸了摸窗里的女人,然后垂下头,面无表情地转身。

康誓庭就站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栩栩,她会坚持住的。”

刑怀栩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我既希望她坚持活着,又怕她坚持得太累。”她看向康誓庭,轻声问:“你见过死神吗?”

康誓庭摇头,他父母健康,老爷子精神矍铄,奶奶又是在他出生前病故,对于生离死别,他还没什么真切体会。

刑怀栩走近康誓庭,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我有时候会看到死神,它就在我妈妈身边。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它折磨我妈妈,她越来越瘦,越来越老,越来越累,我知道她在坚持,可我知道,这次,她快坚持不住了……我知道她很累很累很累……”

她闭上眼,“……可我还是希望她能坚持住……”

七天后,许珊杉被送回普通病房,医生说她生命力顽强,有求生意志。

鬼门关来回一趟,许珊杉本来就纸片似的身体愈发瘦薄,躺在被子里连个人形都没有,但她还能笑,也爱说话,絮絮叨叨从自己小时候装病逃学讲到后来生下段琥,又从刑怀栩小时候吐奶讲到段和祥现在炒菜越来越咸。

她像是要把自己一生回顾干净,总撑着一口气,不知道在等什么。

西风刮起的时候,刑怀栩的生日到了,许珊杉难得红润脸色,从前天夜里就叮嘱段琥买蛋糕,又叫段和祥回家炒菜,在医院病房里摆了满满一桌,高高兴兴听丈夫儿子女婿给女儿唱生日歌。

最后,她喑哑着嗓子,说:“栩栩,许愿吧。”

刑怀栩闭上眼,在烛光里许了三个心愿,然后吹灭蜡烛。

第一个心愿,祈祷老天爷救救她妈妈。

第二个心愿,祈求死神不要带走她妈妈。

第三个心愿,如果可以,她想回到过去。

22岁生日这天,刑怀栩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长大。

两天后,医院再次发下病危通知单,许珊杉被推进手术室,这次,她没有回来。

那天下午,得到死亡通知的段和祥昏厥在手术室门外,段琥平日看着精壮,那天连试几次,也没法扶起他父亲,父子俩东倒西歪,都像被抽空了三魂七魄。

最后是康誓庭把段和祥背去急诊,又把段琥拉过去,让他打起精神守着父亲。

许珊杉的遗体,是刑怀栩和医院沟通,由救护车送回段家,在那之前,她已经请段和祥的亲属先行回家布置灵堂,也请人联系了许珊杉生前供奉的寺庙,请和尚们前来诵经。

她从头到尾都在冷静协商,面面俱到,一句废话也无。

等段和祥醒过来,被段琥接回家时,许珊杉的遗体已经平平静静等在大厅里,她看上去就像睡着般,面上化着淡妆,连气色都比入院前好上许多。

段琥第一个崩溃大哭,上去就想拉许珊杉的手,却被旁边段家长辈隔开,不许他碰。

段和祥是可以碰的,他走到亡妻身边,背脊佝偻,老泪纵横,大张着嘴,一个声也发不出。

满厅的亲属都在落泪,只有刑怀栩,她跪在许珊杉的遗体前,梗着脖子烧纸钱,嘴唇抿得死紧,没有眼泪,没有哭声。

康誓庭看着她,一颗心突突狂跳,前所未有的害怕。

有位段家姨婆走到刑怀栩身边,轻推她的肩膀,小声催促:“你哭啊,你怎么不哭?你妈死了,你得哭。”

刑怀栩被推了两下,仍是毫无动静,那姨婆不明所以,还要催她,康誓庭忙上前隔开那姨婆。

姨婆直起身,嘟嘟哝哝,“怎么都不哭呢?果然,不是亲手带大的……”

她已经压低了声,可还是被边上的段琥听见,段琥猛转身,眼泪鼻涕齐流,就要破口大骂,刑怀栩压住他的胳膊,将他的头往下摁。

“别闹……”刑怀栩的嗓子是哑的,“乖。”

段琥看着刑怀栩,抱住她,将脸埋进她肩颈,呜呜哭起来。

刑怀栩眼下青黑一片,也只默默摸摸他的头。

第一晚守灵,段和祥连日疲劳,下半夜便歪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段琥给他盖好毯子,便又回到刑怀栩和康誓庭身边。

他白天哭惨了,眼皮都肿得睁不开,夜深人静才想起这整天的繁琐事情全是刑怀栩和康誓庭在操办,他有些愧疚,瓮声瓮气地对他们说:“姐,姐夫,辛苦你们了。”

康誓庭叹气,“都是一家人。”

段琥凑近刑怀栩,像个小孩似的搂住刑怀栩的手臂,只要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许珊杉,他的眼泪不自觉又往下落。

康誓庭看向刑怀栩,见她脸色僵木,眉宇间弥散着阴戾,心里彷徨整日的不安更甚。

他明白许珊杉对刑怀栩的意义,因此更理解刑怀栩此刻内心的绝望,他宁愿刑怀栩像段琥一样痛哭失声,也不希望看她如今冷得像一块冰,连自己都冻起来。

段琥哭累了,趴在刑怀栩膝头也睡着了。

康誓庭找来毛毯,给这姐弟俩盖上。

“栩栩,”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别这样。”

刑怀栩抬眼看他,神情疲惫,“别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