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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鬼怪系列1《阿江》(7)

鬼轿落地,青烟嫋嫋,那金童似的奴儿蹦蹦跳跳过来,挑著媚眼儿:姑爷,还不快去卸轿门!

呃、哦、哦!

石头过去,抬起腿来踹了门。接著就看一只白掌掀起幔纱,接著便见一长发男子从轿中步出,他身著与他相似的喜服, 一袭红袍坠地,却似砸在石头心上,他不由抬头去看,那鬼王蒙了红纱,影影绰绰间足可见那绝色天颜,可不知那凡人窥看了,是否会折寿了去。

小童扶著新人过来,同姑爷一同执起彩球绸带,司仪与屋里众人见了这番奇景竟也不骇,石头只觉恍若身在梦中,只有那红绸一端牵著的身影才是真的。

乐起,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

司仪唱: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升、平身、复位!跪、皆跪!升、拜!升、拜!……

三跪九叩六升拜,拜天地拜高堂夫夫对拜,最後司仪祝唱:礼毕,退班,入洞房!

新房里红烛灼灼,待闲杂人等皆退出去,新郎把门慢慢掩上,咽了咽,定定回身。喜床上那鬼王端坐,屋内青火摇曳,便是红布掩了脸目也挡不住那无双气度,一抹月华拢著周身,确确是矜贵难言。

石捕快到底是凡间俗人,他此刻已然回过神来,自然生了几分怯懦。原以为只要领著牌位进门便算了事,哪知这鬼王竟现出真身,秃驴啊秃驴,你可真欺我甚深啊!

以石捕快的记忆而言,他此下算是第一次同鬼王打交道,自是有些局促,站在门边,去也不是,回也不是,愁得不行。

“呵。”一声轻笑传来,那声音如二月春风,比当世任何丝竹弦乐还要动人。

石郎当下便红了面儿──想那石捕快三次成婚不成,这般蹉跎了数年岁月,竟也无心於风月之事,活到这般大的岁数,还是极其珍稀的童男一枚。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石头儿,壮起胆子,上罢!

石捕快调整吐息,捏捏两手,那里早就汗湿一片。他走上前去,在自己的“娘子”跟前站定。

一股幽幽清香拢了过来,馥密沈沈叫他一时间又踌躇起来。

最後,他带著一丝丝的紧张、一丝丝的惶恐、一丝丝的无奈、一丝丝的期待……用双手郑重地掀开了那满目红纱。

四目相对,一如那茫茫冬夜,门房一揭,已是一眼万年。

看那眉飞入鬓,目若幽兰,浓睫青影,两边垂下一缕青丝,根根分明,坚挺鹰鼻,轮廓深邃,冷冽如剑,薄唇却似抹了红胭,清滟无边。

清河翼王,东道鬼君江燕云。

这都不是他。他到底是谁?

石头悚然一怔,手掌却已抚上那冰冷的颜,他深深切唤:

“阿江……?”

 

第6章

阿江怎会坐在此处?不对!石捕快用力晃晃脑袋,撑开两眼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瞧出洞来,那笑靥却是那样真,比他梦里的阿江还要真、还要美。

眼看石头就要醉了,他猛地扇自己一脸,啪的一声,把鬼王也吓著了。

“小石头,你犯浑麽?”阿江的声音有些沈,不怒自威,却又含了几分心疼,几分不舍。他缚住石头的手,轻易叫他不能再动。

石头懵懵眨眼看他,眼前这人……不对,这鬼可真是阿江?这世上,只有阿江叫他小石头,也只有阿江舍不得骂他打他,哪怕是他自捶脑袋阿江也会一脸心疼。他自小无父无母,最是懂得察颜悦色,这世上除了老班头外,唯有阿江会这样看他。

“阿江,真的是你?”石捕快傻傻问道:“你到底是翼王,还是阿江?”

那墨色暗眸阴阴凝望而来,黑得泛光,似含千言万语却无语道尽,最後汇聚成点点星光,眉月弯弯。

他轻声地叹:“傻孩子。”

红烛泪垂,阿江执著石头双手,与他娓娓将往事又说了一遍。

约莫百年以前,有一江姓王侯名唤燕云,出生一月便能言,不足周岁已能行,三岁习武十三出师,未及弱冠便已名动天下,二十领军千万除寇镇藩,征战五载未尝败绩,太和殿前受封翼王,清河方圆百里之内皆归其管。然国主昏庸,朝内奸人当道,翼王壮志难酬,郁郁寡欢,後国主听信谗言,驱杀翼王迫他出京,沿途屡屡遭各地百姓出卖,最终翼王怒而投江,死後怨怒难消,连寻常鬼差亦无胆收他。

从此翼王堕入厉鬼道,前朝因其怨咒而覆灭,五胡进犯杀生灵涂炭,直至三十年後大昭高祖再再一统天下。彼时翼王已集魂千万,不足百年化成鬼王,统御东道恶鬼千千万,便是一般鬼神妖魔路过此处亦要参拜。几十年间他潜伏於浦江深水,虽未曾再亲自出手,浦江此处却因怨气太重而厉鬼横生。那些小鬼害了人命,他再将小鬼吞入腹中吸纳鬼气,眼看不久便要脱离鬼道,进阶修罗恶神,哪知某夜却有一不怕死的和尚领了个人类到江岸渡口。

百年来要将他收服的也不在少数,然这半吊子和尚却误打误撞,寻到了这人世间千百年来难得的福禄十全之人。这等福星罩身的乃是前几辈子历足九千九百九十九苦难之人,这一世否极泰来便是鬼王害他也难以得手。

可叹翼王生时不羁死後连神佛都不放在眼里,却在一颗小石头上著了道,足足化去他九成怨气,叫他这厉鬼道再修炼不下去。

石捕快讷讷听他讲事情道尽,後又知是自己酒後肆言,如此说来,难不成真是他的不是了?石头哑然:“你明知我那时酒醉,可又何必当真?”

阿江闻言一怔,石捕快只觉那握著自己的双手一颤,下一刻却是牢牢圈进,力道之大只叫他隐隐作痛。

“小石头可是不知……厉鬼,是开不起玩笑的。”阿江幽幽说道,森森鬼气迸发而出。

石捕快大骇,忙道:“得、得!阿江莫气,我这不是、不是依约娶你了吗?”

石头啊石捕快,活脱脱的一个惧内啊!怎麽著?他不惧内都不成,这安陵上下千口性命可是捏在他手里的好哇!!

好在阿江最是好哄,他看石头急出汗来,一张嘴又张又合的,他只觉心里微微一紧,又犯了嗔念,躬身俯下,便在石头嘴上亲了一口。

石捕快感觉那什麽东西碰了上来,然後他看见了阿江的睫毛,又浓又密,才知阿江轻薄了他。石捕快彻底成了块石头,待阿江放开,眨眼看他,石头一个趔趄,差点儿往地上栽倒!

好在阿江眼明手快,一手揽了石捕快的腰,红袖一甩,便将他掼到了床上去。

石头四肢并用爬了起来,睁大眼道:“我是男的!”

阿江答:“我也是。”接著便压下去。

“我、我是凡人!”

“我曾经也是。”他捧著石头的脸儿,亲一亲,啃一啃。

“我、我、我……我还没沐浴……”

“无妨,待会儿我们一起沐浴。”说著,就要摸进石捕快的衣襟里去。

石头猛地双手抱胸,使劲儿摇头道:“总之不成,这不不不不不对──”

阿江叫他摇头摇得也要晕了,忙摆正石头脑袋,耐心问:“那小石头讲讲,哪里不对?”

石头两手搁在胸前,眨眨眼儿,抬眼环顾一圈,只看那新房内满目豔红,两眼差点叫那大大的双喜闪瞎了去。

阿江窃笑一声,石捕快怔怔回头,却见一美人斜身将他压著,发鬓垂下一缕青丝,轻轻落在他的胸前。

“你我已拜过堂,成了亲,方才堂里长辈俱能作证,就连旭日东神也已应承这门亲事。小石头,我亲近你,又哪里不对……”阿江用手拨了拨石捕快额前乱发,寒气拂到石头的面儿上。

石捕快的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虾,他几乎抖道:“这、这种事儿,两个男人……也能成?”那表情也足够匪夷所思的了。

阿江微怔,原来小石头真是什麽也不懂!

可怜石捕快连姑娘的手还不曾牵过,他年少时一心钻研武学,因所学功法讲究的是阳气聚体,他连自渎都少得很。比他小几个师弟都已追著姑娘後头跑,他石头儿却还未开化,活到这般岁数,整一个清清白白的童子鸡。

阿江悟了,他甚至抓住石头手腕摸了摸脉,还真是纯气尚在,一片清明,未染上半点杂欲脏念。他当下便“哈”地仰天大笑一声,把石头弄得一愣一愣──

阿江怎麽回事?这笑得也太不符合气质,莫不是这根本不是阿江,是厉鬼披了阿江的皮来寻他开心?!

阿江却不叫他胡思乱想,捧著石捕快的脸,逼他看著自己,问:“小石头,你老实与我讲,你可跟谁亲过嘴?”

石头怔怔,点一下脑袋。

“是谁!”

喝!厉鬼凶目,真真吓死人也!

石捕快抖道:“不、不就是你麽?”

阿江陡然会意,那狰狞面目立马收了,石头终於明白何谓变脸同翻书一样。

阿江摸著石捕快的眼鼻耳唇,柔柔一笑,小石头,我亲亲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