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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106)

田幼薇站在门口送邵璟,看到他坐在田秉身边,在晨雾中频频回头看她,眼睛黑亮如宝石,里面满满都是眷恋和不舍,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就仿佛,那一年,他和她刚成亲没多久,他离开她去洞庭湖贩橘子求生计。

橘子在北边才值钱,这一去风险极大。

她让他别去,他非去不可。

那天早上也是这样晨雾缭绕,他也是不停回头看她。

她当时很想哭,怕他担心一直忍着,直到看不见他了,她才狠狠地哭了一场。

那时候,他们真的是相依为命,只可惜后来走到了那一步。

田幼薇忍不住眼眶发酸,靠在门边长长出了一口气。

“舍不得了吧?”喜眉笑哈哈地拿了一根稻草去撩她:“昨天不是还很铁石心肠?今天就舍不得了。”

高婆子凑趣:“哎呦,快别惹了,等会哭起来看你怎么办!”

田幼薇深吸一口气,甜甜一笑:“我才不会哭呢,阿璟有了出路是好事,等他回来,我让他教我番邦话!”

廖秀才以为只教邵璟一个人,就能拦住她前进的步伐吗?

不存在的。

她一定能把邵璟会的番邦话都学会!

邵璟不在家,偌大的屋子仿佛瞬间空了。

田幼薇写了一会儿字,写出来的字总是很丑陋,她又读书,读着读着走了神。

她心浮气躁,索性去主院带秋宝。

秋宝已经七个月了,咿咿呀呀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单调无意义的声音。

他很喜欢田幼薇,看到她就挥舞着小胖手要她抱,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咯咯的笑,清亮的口水流了老长。

田幼薇接过去,他就将圆圆的小脑袋贴在她脸上使劲地擦,十分亲热,只是流了田幼薇一脖子的口水。

“啧……”田幼薇龇牙咧嘴,扭着脖子嫌弃得不得了。

“又要出牙啦。”谢氏笑着拿了帕子给她擦脖子,眼里满满都是柔情和欢喜。

田幼薇觉着自己收养秋宝这事儿真是做对了,多了个孩子,谢氏忙了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少了,明显气色更好。

陪着秋宝玩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无聊,便道:“今天家里怎么这样安静!”

高婆子笑:“老爷和二爷,还有阿璟少爷都不在家,当然安静了。”

哦,是了,邵璟不在家。

没人跟着她,阿姐长,阿姐短了。

田幼薇趴在桌上,有气无力,无精打采。

谢氏见她不开心,就道:“带着喜眉出门去走走,别走远了。”

这也是个办法,最近一直在忙种晚稻的事,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窑场了,今日正好田父不在,可以由着她来。

田幼薇就道:“我去窑场走走。”

谢氏并不在意,只叫喜眉跟紧了她,早些回来。

田幼薇先去厨房用新收的麦面做了凉面,准备带去给白师傅和小虫吃。

等到凉面做好,喜眉和吴厨娘都道:“这要是我们阿璟少爷在,得多高兴啊。”

田幼薇一怔,由不得后悔起来,她应该起个大早,给他做一顿面食吃了再送他走的。

廖秀才一家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日常并不喜欢吃面食,邵璟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喜眉看她脸色,猜到她心事:“姑娘要是心疼阿璟少爷,过几天去看他,给他做顿好吃的呗。”

田幼薇没说话,低头加快做事的速度。

窑场仍然繁忙得很,天气炎热,大家都有气无力的。

杨监窑官翘着腿躺在椅子上摇扇搧风,见田幼薇和喜眉拎着食盒过来,一抽鼻子,大声招呼:“阿薇来啦?”

田幼薇上前行礼:“杨伯父。”

杨监窑官很自觉地伸手去接喜眉手里的食盒,笑眯眯地道:“你这孩子真客气,竟然想到给伯父送吃的。”

“……”这脸皮厚到田幼薇无话可说。

喜眉却精,把食盒往身后一藏,准备看田幼薇的脸色行事。

田幼薇晓得躲不过,便笑道:“应该的,今日是我办招待,想要替我阿爹感谢杨伯父和白师傅呢。”

她接过食盒,正大光明地让喜眉:“去把白师傅请来。”

白师傅很快到来,但见桌上放了一盆早就煮熟凉透、用油拌过的金色凉面,根根分明,新麦香味儿四溢,透着油润的光。

旁边几只青绿色的划花缠枝纹样碟子里分别放着切得细细的香葱、芫荽、黄瓜丝、豆芽菜、食茱萸膏、细盐、酱油、醋、花椒油、炒肉末、油酥黄豆等配料,光是看着已是令人食指大动。

田幼薇很仔细地将凉面挑到碗里,加上自制的酸汤和各色佐料,先递给杨监窑官:“杨伯父,您先请。”

杨监窑官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酸汤,再吃一口凉面,舒服得所有的毛孔尽数打开,暑气消散,四肢百骸无一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