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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109)

“还有你看这龙窑是斜着往上走的,地面也是斜的,那咱们烧制瓷器,瓷坯得放正放稳不是?不然就把东西烧坏咯,怎么办?

你看地上铺的那层细沙,这玩意儿就能起到固定窑具的作用,装烧瓷坯也有讲究,小的东西就装在头一低窑,大的缸子啊翁啊,就装在最后头的高窑……”

有关制瓷的这些事,老师傅最是经验丰足,这是用岁月和一次次积累换来的,多少银子也换不来,只要张师傅肯说,田幼薇哪怕就是听上一百遍也不会厌烦。

她托着腮,听得极其认真。

忽听有人在身后笑道:“唷,教孩子学烧窑呢?怎么是个女娃娃!”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孟浪不端庄,田幼薇皱起眉头往后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穿着浅蓝色纱袍,头戴纱帽,白面淡眉,三绺鼠须,眼里闪着精光,身材精瘦矮小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煞有介事地摇着手里精致华贵的扶桑折扇,仿佛他是个风流才子似的。

吴锦!

田幼薇瞳孔微缩。

该来的总会来。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人就是杨监窑官调走以后的继任者,十分不好相与,总是与田父意见相左,经常把田父气得够呛。

也就是在他的任期内,二哥意外离开人世,家里接连出事,最终失去贡瓷资格。

而吴锦,直到她死前仍然把持着越窑烧制贡瓷之事,在本地几乎活成了土皇帝。

但是,吴锦比之前早来了至少一年。

为什么?

田幼薇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偏差。

没人认识吴锦,都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吴锦有些尴尬不高兴,将扇子抵着下颌干咳一声,沉了脸道:“你们主事的呢?田德清呢?”

田德清正是田父的大名。

张师傅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平时很少有人叫田父的大名,要不就叫一声田老爷,若是官场中人,至少也尊称一声“田仕郎”,没有人这么不客气的。

张师傅沉着脸一挥手,喝骂众匠人:“该干什么干什么,都傻站着干嘛?耽误了烧制贡瓷你们赔得起么?”

这话就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了,吴锦冷笑一声,将扇子指向张师傅:“你是主事的?”

张师傅才不耐烦理他,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茶壶,倒一杯菊花清火茶,慢慢地呷。

“我问你是不是主事的?”

吴锦的扇子眼看着就要戳到张师傅脸上去,田幼薇起身挡在前头,微笑着给他行礼:“这位先生,请问您找我爹是有什么事吗?请问您尊姓大名呀?”

吴锦对着这么个小姑娘也不好太过分,将扇子收了收,沉着脸道:“我是才来的监窑官,我姓吴,你爹呢?叫他快快来拜见长官!”

张师傅等人顿时大惊:“那杨大人呢?”

第85章 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田幼薇也不确定杨监窑官是否马上就要走,但让张师傅等人当着吴锦这个小人的面这么做,肯定不妥。

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说不得很快就会报复回来。

她悄悄拉一下张师傅的袖子,笑眯眯地道:“原来是吴大人啊,我爹进县城办事去啦,您请坐,我给您倒茶。”

张师傅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给吴锦行了个礼,瓮声瓮气地问好。

吴锦皮笑肉不笑:“好懂事的小姑娘!茶就不必喝了,我再走走看看。”言罢扬长而去。

田幼薇赶紧叫张师傅的小儿子跟上:“快给吴大人引路!”

张师傅的小儿子很机灵,才听到田幼薇吩咐,就赶紧跟了上去,笑眯眯地领着吴锦往前走。

“看他那张狂样儿!”张师傅不屑,吩咐一个徒弟:“快去看看杨大人还在不?想办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就见杨监窑官慢吞吞地走过来。

“杨伯父!”田幼薇迎上去,焦急地道:“刚才那位吴大人说他是新来的监窑官,那您呢?”

杨监窑官淡淡地道:“他是副的。”

田幼薇拍着自己的胸口,松一大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杨监窑官道:“怎么了?”

田幼薇眨眨眼睛:“他刚才发脾气了。”

杨监窑官沉默片刻,道:“你回家去吧,别在这里了。你爹回家以后,叫他来我家一趟。”

田幼薇乖巧地和众人道了别,和喜眉一道收拾了东西回家,先和谢氏说起这事儿。

谢氏唬了一跳:“怎么没听到任何风声就换了人?”

高婆子道:“这可是个肥缺,怕是杨大人得罪了人?要不就是被人谋算了。”

田幼薇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没法儿解释这事,安抚她们道:“没事,爹会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