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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11)

明明是谢家做得太不像话,他这么急巴巴地跑上门来赔礼道歉,吃着田家的酒菜,倒让田家人觉得过意不去。

这才是本事。

第8章 小大人

酒过三巡,耳酣酒热,谢大老爷和田父从怎样制瓷一直扯到当前的局势,声音越来越大,兴致越来越高。

田幼薇想要再多知道些信息,奈何年纪太小撑不住,眼皮重得不得了,呵欠也一个接着一个打。

谢氏见状,就去牵她:“薇娘困了,我让高阿婆送你回去。”

田幼薇正要说好,就见田秉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像是忍不住要说什么的样子,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不困。”

见谢氏人仍然要去拉她,就靠到田父身边,紧紧抱住田父的胳膊撒娇:“我还要再坐一会儿。”

田父就摸摸她的头,给她倒了小半杯酒要她喝。

田幼薇跃跃欲试,谢氏嗔道:“你自己做酒鬼就好,别惹闺女!”

田父“哈哈”大笑,收走了酒。

田幼薇舔舔嘴唇,颇有些遗憾。

她这两辈子,就新婚时喝过一杯酒,然后还醉了,醉得什么都不知道,据说闹了不少笑话。

打那之后,邵璟再不许她沾酒,每次大家喝酒,她都只有观望的份。

就见田秉端了酒杯起身:“舅父,小侄敬您。”

谢大老爷喝得半醉,惺忪着眼睛将杯子一举,懒洋洋地道:“坐下说。”

田秉不坐,一口喝干净杯中之酒,很认真地道:“谢舅父,小侄有一事不明,要向您请教。”

谢大老爷点点头:“你说!”

“今天小侄看到送来的窑具有好些没有表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田秉年纪轻,沉不住气。

之前看谢大老爷上门赔礼道歉,言辞恳切,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在一旁听大人说话,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好像自家爹总被谢大老爷牵着鼻子走,就想弄个清楚明白。

谢大老爷醉意顿时散去,眼里透出几分针尖似的亮光,定定地看了田秉一眼,随即一笑:“有这回事吗?舅父怎么不知道?怕是你看错了?”

田秉急了:“当然有了,我亲眼看到的!就是今天下午验货时看到的!”

谢大老爷温和地拍拍他的肩:“别急,有话好好说,舅父不是不信你,是真不知道有这事。你看这样好不好,明日我查清楚了,再给你交待。”

一个长辈,以这样的姿态说要给小辈交待,态度不可谓不诚恳,若是田秉再不依不饶,就是不识趣了。

谢氏忙打圆场:“或是活儿太多,期限太紧,忙得忘了做标记?”

田父也道:“反正咱家窑场用的都是谢氏专供的,有没有表记不重要,带着你妹妹退下去吧,这事儿我会处理。”

田秉憋得厉害,想再说几句,一只温软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二哥,我困了!”田幼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睛瞅着谢大老爷。

谢大老爷坦然自若,与田父谈笑生风,仿佛根本不在意刚才的事。

但这本身是不正常的。

作为一个手艺人、生意人、世交好友加亲戚,被人质疑有问题而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大度,而是反常。

田秉气呼呼地牵着田幼薇往外走,一路上都没说话。

田幼薇也不打扰他,慢悠悠走到自己院子门前才道:“二哥,你除了今天的事以外,还有什么发现?”

不然以田秉的温厚性子,不至于这么生气。

田秉犹豫着不想说。

田幼薇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年纪小,管不住嘴,不懂事乱说,便道:“我不会乱说话,和你的想法、看法是一样的,谢家舅父太精明了,阿爹太憨厚。”

田秉这才道:“我听说贡瓷烧制工期太紧,谢家供不上窑具,又舍不得把生意分给其他人家,就悄悄从外头买了窑具充作他家的。”

田幼薇唬了一跳:“确切么?”

这是不讲诚信,以次充好,不但要砸牌子,还会失去特供资格的!

往阴暗处想,不留表记,万一出事追究下来,还可以往田父身上推——譬如说是田家为了节约成本,悄悄往外买便宜的窑具,这才出的事。

田秉郁闷地道:“我就是听人家传了那么一耳朵,没证据,不敢乱说。”

白天点检出来的窑具已被谢家拉走,人证物证都没有,的确不能乱来。

田幼薇道:“明早再和阿爹说说,大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多是场面话,就凭今夜饭桌上几句话,也不能判定阿爹没有数,他没那么傻吧?”

田秉看她粉嘟嘟的小圆脸上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明明是个小孩子,偏来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样,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不由笑了:“今天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着你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