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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5)

邵璟捏着帕子在水里胡乱地揉,有些羞窘地小声道:“阿姐,我不太会,之前一个人在外面……很久没洗脸洗衣服……你教教我。”

田幼薇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邵璟现在六岁,年龄也不大,在之前更是颠沛流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肯定没人教他这些。

那时候她一手包了这些琐事,当然没能发现。

“我阿爹是在哪里找到你的?”有些琐碎的事太过久远,她差不多也忘了。

“在码头上。我跟着爷爷在洪州,靺鞨人杀过去要屠城,爷爷就把我交给师父,说能活命就行。

听说御驾在越州,师父就带着我往这边来,半道上师父生了病,我去给他讨水喝,回去就叫不醒他了……”

邵璟神色黯然:“他们把师父烧了,有个很凶的大叔让我跟他走,我们走了很久的路,又坐船到了明州港。在码头上等了好些天,看到田伯父,大叔就让我跟着田伯父走。”

说到这里,邵璟的笑容重又灿烂起来:“田伯父最好了,给我买东西吃,还给我洗脸洗手洗脚,又给我买新鞋,不骂我不打我。”

田幼薇记得送邵璟到明州港的那个人待他很不好,经常打骂,忍饥受冻更是常有的事。

但邵璟从未说过这个人一句不是,最多就是说“很凶”。

有人问起,他很认真地说:“大叔只是脾气不好,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他能特意把我送到明州交给田伯父让我活命,就是大恩情。”

可见其天性之厚道温良。

田幼薇心里软软的,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就是阿璟吧?”田家的主母谢氏快步走入,垂眸仔细打量邵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她身后跟着的陪嫁高婆子一脸审视,笑道:“小模样真清秀,老爷也真是的,一路从明州港带回来,就没想着给这孩子换身新衣裳。”

邵璟有些局促,抬眼看向田幼薇。

“阿璟,这是我娘,这是高阿婆。”田幼薇介绍完毕,看邵璟行了礼,才上前给谢氏问安:“您回来了。”

谢氏把目光从邵璟身上收回来,看向田幼薇,语气关切:“听说你刚才做了噩梦?”

田幼薇点头:“也没什么,就是在梦里找不着阿爹了,急得哭了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高婆子笑起来,亲昵地摸摸她的脸:“薇娘这么大的人啦,还这么的娇,真是一个小娇娇!”

谢氏也笑:“晚上给你蒸螃蟹吃。”

“好呀!”田幼薇看着谢氏,心情有些复杂。

谢氏是她的继母,她一岁就没了亲娘,三年后谢氏进门。

谢氏是个温柔性子,自己没有孩子,待她和二哥很不错,平时也能礼待族人和下人,口碑很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氏一直对邵璟不冷不热,似是颇有看法。

再后来,父亲病故,族人和生意对手想要谋夺田家的窑场,债主日夜追索逼债,她和邵璟年纪还小,十分惶然,迫切地需要长辈的支持。

谢氏却在这个时候提出改嫁,都没给父亲守孝,匆匆忙忙带着自己的嫁妆就走了,走得非常决然和突然。

她当时很有怨气,以至于后来几次相遇,谢氏几次三番想要和她说话,她始终没搭理。

再后来,谢氏是难产死掉的,死前让人给她送了几件遗物过来,都是田父当年给谢氏买的贵重首饰。

送遗物过来的人说,谢氏一直觉得对不起她,很内疚,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这样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田幼薇一直觉得这件事是个谜。

谢氏和田父感情一直很好,突然改嫁,并且做得那么难看。

其实此时妇人改嫁是很正常的事,没有谁非得不许谢氏改嫁,只要稍许缓一缓,事情就能做得好看。

改嫁也就改嫁了,不必回头,也不必临死前做那么一遭。

前后充满了矛盾和混乱。

或许,在父母亲族之间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吧。

田幼薇打起精神,试图调和谢氏和邵璟之间的关系:“娘,阿爹说要给阿璟找身合适的衣裳,还要好好洗个澡。”

谢氏没有注意到田幼薇复杂的目光,不怎么热情地道:“热水已经烧好了,衣裳来不及做新的,我让人去找你二哥小时候穿的旧衣,收一收改一改,先将就着吧。”

第4章 不高兴

关于穿着这件事,邵璟和田幼薇都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也没觉得谢氏的安排不妥当。

因为世道太不好了。

本来田家世居越州余姚,祖传的手艺,做的越州秘色瓷自前朝起就是贡瓷,传到如今虽然势微,但田父勤奋肯干,总是有些积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