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桑之未落(10)

那年夏天的阳光很毒辣,却不足以拦住我跨出家门的脚步。我记得班主任打电话叫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空很蓝。我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间隙倾泻下来,轻盈的在我脸上跳跃。我的心也像这林中风一样舒爽。我看见尘尘在前面走着,她身边的林雪穿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轻盈如蝶。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神情愉悦。我就这么看着她们年轻的身影在风中摇曳,笑容悄悄绽放在唇角。很久以后,我在电脑前欣赏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斯》,思绪就飞到了多年前的这个午后,灿烂的阳光下,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光洁而美好的脸。

尘尘和林雪都考上了师范,菁菁去了卫校,班长也考上了县中,只是上高中以后学校太大我们太忙,大家都不再热络,兔子没有接着读书,开始跟他爸爸学做生意。几年以后,我还在当蛀虫,他已经捐资给学校盖了新的电脑房。读书无用论得到了有力的例证,可恶这厮竟然还在同学聚会上语重心长:“好好学习啊,我的公司只收名牌毕业生。”我却没了行凶的勇气。

中考之后,曲终人散尽。

当时年少春衫薄

八月中旬,我去学校报到,因为离家远,我选择了住校。妈妈说天气变化快,连过冬的棉衣都准备好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塞的满满的。爸爸笑道:“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小箱子比人家的大箱子还大啊。”上台阶的时候,拖着两个箱子相当艰难。有人过来帮我们把箱子送了上去。

我惊讶:“萧然!”

一个夏天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我站在两个台阶上才堪堪齐他的眉。

他对我微笑:“任书语,你可黑了不少。”

我龇牙咧嘴地要拧他,他笑着告饶。

“你不是去J中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把爸爸给我的矿泉水递给他,他往脸上浇了一些,天实在是热的不像话。

“我妈嫌J中管的不够严,非要把我流放到这来。天啦!刚出拘留所,又进监狱。”

“哟,听您老的口气,这两个地方你都是常客。”

“是啊,求我,说两声好听的。以后我罩着你。”他歪着头,调皮地眨眼,脸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哥哥,你以后就罩着小女子吧。”我憋不住笑了起来。爸爸过来,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也跟在后面附和的笑,说了一通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之类的话,教师的职业病,要是告诉他萧然就是他曾经鄙夷的“纨绔子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小伙子蛮精神的,能进县中,估计成绩也不错,都是初中同学,以后可以一起讨论学习。”妈妈帮我整理床铺的时候叮嘱我,她要是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一定不会说出后面的话。

下去的时候,又碰到他和朋友一起走,我叫了他一声,他对朋友说了句什么跑过来。那个男生对我挤眉弄眼,我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萧然手里拿着饭卡,说:“走,我带你去认认食堂。”

去食堂要经过操场,操场上教官正在集合,烈日下,他们脸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

我突然想起来,好奇地问他:“你怎么就一个人啊?你家里人没陪你来报到吗?”

“小姐,你因为谁都像你一样娇贵啊,报名还要全家出动。”他的朋友突然开口,嘲笑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爸爸妈妈。我不高兴地撇撇嘴,萧然拍了一下他朋友的肩膀。

“小语,你们下午就在这里军训?这么大的日头,你身体怎么吃的消。”妈妈担忧地拧起了眉头。那个男生果然一脸轻视。

“妈,没关系的,大家都这样。”我在心里暗暗较劲,等着瞧!

“哪能一样?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我要跟你们老师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别军训了。”

“不要,人家会怎么看我。哎呀,你别担心,我要是吃不消肯定会主动跟教官请假的。”我才不要被别人笑矫情呢。爸爸也劝妈妈,她这才放弃让我别去军训的念头。

萧然不跟我同一个班,我有点失望。我比较慢热,适应一个新环境估计要花费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因为中考成绩不错,刚进班老师就安排担任班长。看来这个职务还真跟我有缘。我们上午军训,下午上英语和数学,军训结束后进行摸底考试。不军训的时候,大家都坐在教室里看书做练习。我在心里偷偷吐舌头,不愧是县中啊,都这么热爱学习。结果三天不到,聊天的聊天,听音乐的听音乐,总之该干吗干吗,我才知道一开始都在装小样。我的同桌晓谕是走读生,从同学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她父亲是这个县城里权倾一方的人士,有点教龄的老师都对她态度恭敬。报到没两天轮到我跟她值日,下去倒垃圾时经过教师楼,偶遇校长。对视一眼,我俩很有默契地准备绕道而行,不等转身,在开学典礼上看起来面肌一直高度紧张的校长已经笑容可掬地老远就打招呼“云晓谕,上哪去啊,令尊可好?”。然而她却很和气,每次见我,都点头微笑,文雅娴静的模样。

唉,所谓第一眼印象都是骗人的,熟识之后我才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癫派。同样蒙蔽了我的双眼的是坐我后面的林风,斯斯文文的清秀少年,面孔白净,典型唇红齿白的书生形象,却在某一天被我看到穿着黑皮裤在马路上挥刀子,吓的我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倒认出了我,咧嘴一笑,阳光下,牙齿与砍刀交相辉映。

开学没两天,我同桌就和林风杠上了,至于发生争执的原因,小的连他和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总之是相看两厌,八字犯冲。我不到两天就欣赏到了五出免费的混打。林风禀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屡屡处于劣势。我记得晓谕第一次揪林风的头发时,后者不置信地瞪大双眼“还从来没有女生敢打我。”结果晓谕的回答更绝:“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后习惯了就好。”我叹为观止,自愧弗如。

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要用幻灯片,教室还没有多媒体化,需要每个班的电教课代表把幻灯机调好。幻灯机有专门存放的柜子,每节课电教课代表要把它从柜子里搬出来,用完后再放回去。幻灯机分量不清,所以电教课代表一般都是男生。我们班可能是因为班主任刚毕业没经验,居然安排晓谕担任这个职务。娇小的她哪有这个力气,所以前两次都是老师自己动手的。可不能老这样啊,于是晓谕采取了非常对策。

“大哥,帮个忙,弄一下那个幻灯机。”眼看数学老师又进来了,晓谕居然回头对林风谄媚地笑,双手作揖。

“云晓谕!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林风咬牙切齿,上课前他刚被晓谕用牛津字典狠狠地敲了一下。

“呵呵呵。”晓谕干笑,“拜托了,求你了,大哥。”

林风白了她一眼,上去了。

数学老师惊讶地问:“哟,怎么换人了,小姑娘变成了小伙子。”

班上哄堂大笑

。晓谕在底下叫:“对,是换人了,他叫林风,老师你别忘啦。”

男主角面色铁青,嘴唇颤抖。

第 12 章

军训没有我想象中的惨烈,不知是不是校方重视不足的缘故,我高中时代的军训就是单纯地在操场上练习正步走和站军姿;连着装都只是湖水蓝的校服而已,压根没我想象中的草原绿。然而也晒的够戗。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有“火炉”之称,八月的骄阳常常让柏油马路粘到行人连脚都抬不起来。操场上的塑料草没有调节气候的功效,碧绿的颜色吸光性能倒不错,站在草坪上,与置身热炕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就是那被烘烤的番薯,皮肤晒的红里透着黑,一天下来,火辣辣地疼。萧然施舍了我一瓶防晒乳,眼白居多地睨视我,“任书语,你还是不是女生,连要涂防晒霜这种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我心虚地傻笑,你BS我吧,乡下的女孩子整天在太阳底下跑,哪来的防晒意识。

虽然校方明显有敷衍了事的嫌疑,教官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一板一眼地决不通融,惨了我们这帮并非文武双全且态度不够端正(原谅我们的势利眼)的学生。站在烈日下,我僵硬的腿已经在微微颤抖,手指还得紧贴着裤缝,最绝的是教官还拿了副扑克牌过来让我们夹着,掉下来就罚。阳光残酷地攫取着我们体内本来就不充沛的水分,汗水模糊了视线也不允许擦。据说南钢的胡卫东的视力之所以不好就是因为打球时汗水老淌进眼里腌坏掉的。我的眼睛会不会也这样,平日里它的负担已经够重的了。浮想联翩之际,没听清教官的指令,大家都正步走时,我还傻愣愣地停留在原处。其实即使没走神,他的河南普通话也很难听懂。可是半个小时前,我们班的男生刚惹怒过他,(所以他才罚我们站军姿的)天时地利人和均不沾边的我就成了吓唬猴子的那只无辜的鸡。四百米的跑道他竟然罚我跑三圈!我八百米从来就没跑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