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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之未落(6)

唯一希望他专情的是他的现任,单纯愚蠢的女生总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却不知(也许仅仅是假装不知道)他的目光已经瞄向了下一个。大批的女生早已整装待发,又岂会容她独享其美。

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处世之道,他居然可以和那些女生“再见亦是朋友”。在我看来,陈瑶珈跟他的关系反而比以前更融洽。尘尘说到他时也绝口不提他给她造成的伤害,满口都是他曾经的好,我在心里翻白眼,当然好,也不想想你帮他做了多少作业,还带挈上我这个免费的长工。真正愤怒的好象只有我一个,如同跟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也许是我心底的自卑产生的对城里人的莫名的敌意所造成的敏感,我像一只刺猬一样张开尖刺,而我的敌人却像是空气。

天真的很冷,冷的天空分外清明,而我却越来越看不清。

第 6 章

寒假里,我借口要好好学习,拒绝和爸爸妈妈出去走亲访友。奶奶在脚炉里煨上黄豆,喷香。我一颗颗的数着豆粒往嘴里送,一边默默地背英语单词。奶奶在一旁纳鞋底,她永远都嫌外面卖的保暖鞋名不其实,没有自家的棉鞋暖和。我上高中之前都是穿她做的鞋,真的,以后我都没穿过更温暖的鞋子。

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有人在大声叫“任书语”。我跑出去打开门,菁菁和尘尘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对我灿烂地笑。我跟奶奶打了声招呼,系上围巾,戴好帽子,又套上手套,全副武装后跑了出去。那时侯,过年的气氛比现在浓烈多了,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仿佛整个天地间都笼罩着节日的喜庆。我也买了串糖葫芦,红艳艳的,即使不吃,看着也觉得喜庆。

我们一路上笑闹着,说到堆积如山的作业,一个个愁眉苦脸,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考完了,全都烧掉泄愤。那时侯,我们真的很容易满足,老师少布置几道题目或者小测验多得了几分就可以让我们偷笑好久。

在街上陆续碰到班上的同学,他们有的是跟父母一道来办年货,有的则是结伴出来玩。见了面不免寒暄,我觉得中国人跟老外最大的共通点就是没话找话说的方式,都是“今天的天气……哈哈哈”,寒暄这个词实在是巧妙。在街上同她们散后,我独自一人往家走去,想到这些,不由微微一笑。

抬头看见萧然正对着我微笑,在对面的街角。他站在前面的路灯下,身上罩着件粗线毛衣,很普通的款式,却衬得他越发眸亮如星子。F4走红以后,班上有女生说周渝民是最适合穿毛衣的男生,那时侯我就很不服气地想,那是她没有见过穿毛衣的萧然。

他站在那里,斜侧着身子,头微微向下倾,头发似乎长了一点,伏顺地贴着鬓角,松松软软的,没有一丝桀骜的味道。整个面容柔和而亲切。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只是让人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我忽然就释然了。

于是我也对他微笑。

补课的时候正赶上情人节,也就是在那天,萧然的女友尘埃落定。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使用这个词,可那时侯看到他牵着林雪的手走进教室,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林雪是个安静的小美人,什么部件都要比同龄女生小上一个尺码,十分娇巧可爱。我笑着对尘尘说这对金童玉女是夏桀与妹喜,她却并没有接我的腔,只是沉默着做化学习题。我讪讪地回过头,一切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风轻云淡。

很多时候,我都茫然,我要怎么想,怎么做才不会是错。尘尘越发默然,我对萧然的怒气也一点点的膨胀,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嚣张高调,一点也不顾别人的感受。你优秀你的优秀,有什么资格在别人面前自以为是。

陈瑶珈跑过来对尘尘冷笑:“现在尝到滋味了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容取代?”尘尘白了她一眼,继续看书。她当了半天空气,终于觉得下不了台面,气呼呼地踩着高跟鞋走开了。那时侯,她是我们学校唯一穿高跟鞋的女生。

等我长到足够大,仔细想想,我还是有一点欣赏这个叫陈瑶珈的女孩子的,大胆而直接,矫情的带着股少女的娇憨;怀念她嘴唇上浓艳的口红和她咚咚响的红色高跟鞋。这个女孩子,中考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她的书记父亲,也在我念大学的时候因为经济问题身陷囹圄。

现在的林雪可以说是众矢之的,女生不想搭理她,她原先的朋友害怕被连累,都不敢跟她说话了。男生也不好对有主的花太过亲昵,毕竟他们还是顾忌萧然传说中的拳头的。那个时候萧然是因为打架问题被原先的学校劝退的说法已经传开了。当然,传播者不是我,没有人知道是谁在散播这个消息,我甚至怀疑是萧然自己,以这种方式跟其他男生划开界线。

好象那时侯,我是班上唯一不拒绝跟林雪说话的人。我没有什么立场去孤立她,所以完全没必要对她视而不见。因为其他人刻意不说话,我成了班上跟她话最多的人。我不怕被孤立,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过哪个集体当中,

所以无所谓的孤立。大多数同学对我的态度都保持在佩服和尊敬上面,没有几个人会以普通同学的标准对待我。这种特殊的处境让我虽然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却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多少不良影响。除了我和尘尘的关系日益尴尬。是谁说过,女生之间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友谊,一个男生,就可以让金兰反目。我俩的情况虽然不是这句话中预设的前提,罪魁祸首是个男的却不假。萧然,这个美丽如雾的男孩子,在那个冬去春来的季节,牵动了多少女生的情绪。

那时,我对萧然从不忌讳冷嘲热讽,他不知道哪里得罪我了,相当无奈。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绝对不会关心。有一天早晨,我急急忙忙地往学校赶,却意外在街上看见了尘尘(她家跟我家分别在学校的两边),她正愣愣地站在冷风里发呆,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她目光的焦点落在那家卖鸡蛋饼的师傅手上。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难受的要命。就在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永远不会原谅那个名叫萧然的男生。

第 7 章

中考前要通过计算机考试才能获得中考报名资格的说法终于被教育局证实了,原先以为只是谣言而已,一经证实,整个学校都沸腾了。那时电脑在我们这里尚未普及,教育局领导只顾着推行素质教育,却没有充分考虑农村中学的办学条件,整个学校才不到五十台电脑,而且还是在我们升入初三后刚配置的(初三时除了中考要考的体育,其他副科都停了)。除了少数网吧的常客外,大多数初三学生跟我一样,连鼠标都没有摸过,就更别提通过考试了。上面动动嘴,下边跑断腿,学校采取紧急应对措施,每天下午改上电脑课,机房二十四小时对初三学生开放,力求把我们从电脑白痴调教为“符合新时代要求的中学生”(教育局文件语)。我快急疯了,因为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对冰冷的机器很排斥,上机操作永远都搞不清楚该怎么做。菁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学校的机子炙手可热,轮到我们时黄花菜都凉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好跑去网吧练习。

那时,我们这里还没有网吧这个名词,所有人都管那种地方叫“游戏机室”(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那是同一个概念),在我们的印象中,只有不思进取的坏学生才会来这种地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踏进的一天。游戏机室因为是派出所一直打击的对象,所以地点往往很隐蔽。如果没有老顾客的指点,我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么一扇没有任何标志普普通通的木门后面放着好几十台机子。我交了押金,收钱的人怪异地看了一眼,递给我一张写有密码的硬纸片,不耐烦地想里面指了指。我跟菁菁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空机位,就着昏暗的灯光,吃力地做辅导书的练习。里面乌烟瘴气,烟味呛的我嗓子发痒,打游戏的人不时发出一声声怪叫,旁边的屏幕上的画面大多不堪入目。我皱着眉头上下移动鼠标,要不是考试压着,这么糟糕的地方我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突然有个光头撞到了菁菁,却不说对不起,只拿猥亵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还动手要摸她的脸蛋。我浑身一激灵,忙把菁菁护到身后,强自镇定,“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光头怪笑,对他的同伴挤眉弄眼,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恶心的笑声。

我突然想起爸爸前两天曾说过最近镇上来了一群混混,还叮嘱我下晚自习后和同学一道回家。看着他们陌生的面孔,我顿时吓的浑身冰凉,ND,我不会这么倒霉,刚好碰上了传说中的来自异乡的流氓了吧。感觉到菁菁抓着我的胳膊的手在簌簌发抖,我又重新积聚起勇气。

“小妹妹,陪哥哥去喝杯酒好不好?”光头色眯眯地盯着菁菁。

“对不起,我们都不会喝酒。”我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索,希望可以找到帮忙的人,收钱的大叔一脸漠然,其他人正醉生梦死地玩游戏,简直是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