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桑之未落(75)

杂花生树,彩蝶翩翩。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肩膀上粘有花瓣还是我那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外套,居然有两只蝴蝶落到了我身上。

我惊喜的动也不敢动。旁边有游客见了,纷纷打趣,体生异香,浑然香妃是也。

蝴蝶在我肩头停留许久才飘然而去。我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对着辛辛苦苦捉蝴蝶的大姐跟老三喊:“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差距。像咱这样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都是蝴蝶找上身,哪需自己争。”

没逮着蝴蝶反而被蜜蜂蛰了一口的大姐虚张声势地对我挥挥拳头,张牙舞爪,忿忿然道:“别嚣张,看你横行到几时。”

大姐闵苏也是个厉害的落魄人物。她原先比我们高一届,第一次高考的时候她考上了N大自己看不上眼,(知道我听说这事时有多么想抽她么?!)一门心思瞄准了北大,结果复读一年再上战场却遭遇滑铁卢,一才女的坯子,居然沦落到我们这来了。后来直接发展为女流氓。怎个“我是流氓我怕谁”。

想想啊,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我们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再复读一年。

她说,为了我的梦想我已经破釜沉舟了一次,青春苦短,人生禁得住几度蹉跎。

这就是老大跟老二的区别。我还在为高考失利耿耿于怀,人家已经海阔天空,雾散云开。

人性真是百转千折的复杂,知道有这么位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在左右的时候,自己的失落居然无形间慢慢不见。不知道她清楚了我这点弯弯绕的小心思后会不会走过来拍我。

我畏葸地摸摸自己的头,大姐打乒乓也是横扫全院无敌手,那横板,那回抽,力道大的能打瘪球。

“干嘛呢,我还没打算拍你的头。”萧然敲敲我的额头,“走神又走到哪去了。”

我没好气,我才不怕你呢,我是怕我们家大姐。

我们游玩的园子号称“中华园林奢侈之典型”,据说当年耗资甚巨。可惜入了我这个看什么都觉得差不多的人的眼睛,就也不过尔尔。

闵苏鄙夷道,没品位,进来光糟蹋了人家园子的灵气。

我不服气,驳斥道,那你倒跟我说说,这院子跟我们上次去的个园有什么区别。

她愣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长的确实都还挺像。这两家是同一个设计师设计的吗?

古代的能工巧匠们,你们千万别生气。不是你们巧夺天工的技艺不够精湛,而是这个站在旁边装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人在园林知识上一样是半瓶水晃悠。

萧然在旁边看我们吵吵闹闹,只是不停地笑,晃花了有意无意经过的小姑娘和老姑娘的眼。Y城盛产美女不产美男,他这么风清云淡的站在樱花树下,还真是一枝独秀。我好象突然间意识到,这些年来,我捡了个多么大的便宜。有美人相拌左右,可是无数男女老少毕生的夙愿。当年这个哥哥委实没有白认。别的姑且不谈,带出去就露脸。别人夸了他,就好象有一半的好话是落在自己心上,五腔六腑都受用。

想到这里,我抬头嘻嘻地冲萧然笑,自卖自夸:“怎么样,Y虽小,风景可好?”

他拧了拧我面颊上的肉,笑道:“风景好不好,不知道。水土一定是好的,养人。”

我想减肥的强烈愿望直到下午坐在必胜客里才暂且按捺下去。热气腾腾的披萨浓香四溢地摆在面前,我要敢提减肥这么扫兴的事情一准会被三个人六只手拍到桌子底下。萧然是不会直接动手,公众场合,他还是要注意维持自己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但他会在这个餐桌上把我说到不仅努力吃完自己这份还会积极去吃他那份为止。人家说“长兄为父“,真有道理,他跟我爸一样,怎么都不许我提及减肥这茬。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记得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哥哥当的越来越轻车熟路了。

老三照例只吃一点点,她男朋友老说她胖,恨不得一下子瘦掉十斤才好。其实在我们宿舍三个人看来,她的身材刚刚好,再瘦就显得单薄了。可惜男生不这样想,他们需要自己的女朋友有婀娜的腰身,这样他们带出去就有面子。

这样的男生,我真的很难相信他是爱我家老三的。为了自己所谓的莫名其妙的面子,居然强迫女朋友减肥,这样是不是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了。可是老三说起他的时候又是一脸甜蜜,两个人如胶似漆的一般粘对方。唉,别人的那杯茶,我在旁边随便看看就好。

“怎么只吃这点?又想减肥了?”萧然皱眉,手指敲敲桌子,“看来我平时对你的教育还不够。”

“没,怎么会。”我加紧咬了几口,胡乱解释,“我只不过看那边的人有点眼熟,在想在哪见过呢。”言罢,我手指胡乱一指。

咦,别说,还真有点眼熟。我捅了捅边上的闵苏,狐疑地问:“嗳,先别吃,看看那个人,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大姐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当然见过,不就是刚才你给他钱的那个乞丐吗?”

乞丐?!我强烈地悲愤了。

必胜客嗳!平常我们去吃肯德基麦当劳都会自责奢侈,必胜客我来Y这么长时间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里面(因为萧然请客)。

我的手在颤抖,太过分了,瞧人家点餐熟门熟路的,一看就知道是常客。再看看人家的桌上,那披萨一小块就要近百块大洋,虽然是萧然请客,我都愣是没舍得点。

萧然趴在桌子上笑的肩膀直颤抖,我在下面死命掐他的胳膊,不许笑,不许笑。

舍友集体叹气,一个个过来摸我的头,乖,不难过,吃披萨了。

吃的下去才怪,直到出门我还回头狠狠瞪了那个职业乞丐一眼。以后遇见乞丐,我要是再给他们钱,我就是小狗。

“小姐,行行好,可怜可怜给两个吧,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的脸上写明了“我是滥好人”吗?为什么这个抓着一只搪瓷缸的老奶奶对其他四个人视而不见,直接冲到我面前。

“小姐,可怜可怜吧,我一天都没吃上东西了。”老奶奶污浊的脸上满是疲惫,皴裂的手背开了一个个的血口子,现在已经都是四月份了啊。

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我的奶奶倘若还在世的话,也大概跟她一般的年纪。这么大了,本应该呆在家里含璋弄瓦,颐养天年。

老奶奶也不动,继续站在我面前。

我叹了口气,说:“你等一下。”

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袋那种最普通的面包塞给她,我低声说:“先填填肚子吧。”

“小姐,不用这么多,我吃四片充充饥就好了。人老了,没用,只能腆着老脸,省得自己在家饿死。”老奶奶一面狼吞虎咽地吃面包,一面把剩下的面包推还给我。

“没关系,剩下的你可以明天早上吃。面包这种天气也能保存两三天的。”

我转头看萧然。他对我笑笑,拍拍我的头,轻声说,走吧。

舍友们也没嘲笑我。唉,我就是这种人,狠不下心,EQ也始终高不了。

我们沿着那条著名的古运河慢慢往回走。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微薄。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夕阳在我们的身上镀了一层浓郁的金色,我们的眉眼,都印染了奇异的光芒。我偶尔会想,如果画面静止,谁能够准确地分辨出朝阳与落日。刚开始的时候和事情的终了是如此的相似,生命就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有些快乐,又有些惆怅。我不知道明天的阳光会怎样,我只想努力汲取今天的光芒。萧然也在思索着什么,他没有说话,眼睛盯着散落无数金芒的湖面。那条运河,流尽了几世的繁华,印证了千年的沧桑。

四目相对,我们彼此微笑。

大姐在前面蹦蹦跳跳,她大声喊道:“有奖竞答,杨柳为什么叫杨柳?”见没人应答,她又摇头晃脑地自鸣得意:“没常识了吧。杨柳杨柳,当年隋炀帝杨广下令开凿京杭大运河后,乘水上行宫从京城而下,见运河两岸草木枯芜,极为不雅致。于是下令广植垂柳。旁有佞臣溜须拍马,说,陛下令河水两岸碧影重重,柳树因陛下恩宠而尊贵,陛下当赐垂柳国姓:杨。所以此后柳树便被称为杨柳。”

老三老四极其捧场地热切鼓掌。

我微笑,甜甜地问大姐:“敢问这位才高八斗的女中子建同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出自何典故?这其中的杨柳又应当作何讲?如果我记忆没有发生如此严重的偏差的话,《诗经》好象是隋朝以前很久的事。”

大姐语塞,呃呃了半天,在河堤上蹦来跳去。跳着跳着,她口袋里的手机就“扑通”一声掉河里去了。滚滚运河南逝水,浪花卷走手机。

大姐“啊啊啊”的尖叫,我的手机,我的诺基亚!这回换成我们一个个过去摸她的头,不难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