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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之未落(8)

老魏左右为难,既不愿意耽误大家宝贵的复习时间,又不想搞砸这次评优工作。只好事先找几个人演练,清闲的我自然是他重点安排的托儿,负责回答一道题并上黑板写一道题。其余同学只负责象征性地举手即可。

课进行地很顺利,在老魏的不懈努力和大家的全力配合下,这个课堂显得紧张有序严肃活泼。我可以从黑板前的仪容镜里看到领导们脸上满意的微笑。老魏也是异常欣喜。轮到我上去做题目了,已经写了好几遍的题目,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默出来。早晨吃饺子时辣椒酱放多了,嗓子有点干,我下意识地咽口水,结果一不小心引起逆嗝。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教室里爆发出的哄堂大笑,连后面听课的领导也忍俊不禁。一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我难堪的几乎是逃回了座位,拼命地想止住逆嗝,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心平气和地还容易停下,越紧张就越是止不住。到后来我几乎快哭了,老魏脸色也不好看。我想如果因为我的逆嗝搞砸了评优,不知道校长会不会杀了我以谢天下。这堂课接下来的近十分钟就在我逆嗝声的伴奏下,度日如年。

很多年以后,我有机会见到当时在后面听课的一个领导,那时他已经身居局长的高位,竟然还记得我,当着一桌子的人的面问:“你就是当年那个打嗝的小姑娘吧。”糗得我直想钻地洞。

吃午饭时,我的逆嗝还没有止住。可恶的兔子欺我不能好好讲话,故意在旁边挤兑我。气得我想用饭勺敲他的头,后来他终于被我杀人的眼神给吓跑了。萧然突然走进教室,他一向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他径直向我走来,我寻思着自电脑考试过后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至于菁菁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完全是因为他老人家没有死命地追,心里就坦然了。笑眯眯地对着他直打嗝。

“别笑,坐好。”他一脸严肃。

我连忙收起嬉皮笑脸,正襟危坐。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我照着他的指示,一步步地进行,重复了几次,居然不再打嗝了。我笑逐言开,连忙说谢谢。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回自己的座位上了。菁菁也对着我笑,搞的我莫名其妙。

我洗好饭盒回到教室时,他正坐在我的位子上跟菁菁聊天。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我担忧地看看正在帮他收拾课桌的林雪,她会不会是下一个下堂妇。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我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回到座位,见我过来,萧然站起身来。我连忙制止:“别,你要走了,某人会砍死我的,要不我随便上哪晃两圈再回来?”菁菁红着脸作势要打我。他无奈地摇头,“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努,你不是说要谢谢我吗,不客气,帮我把这份政治试卷写好就行了。”

我冷笑:“你的小美女女友呢,找她去。”

“我舍不得她辛苦,”他嘻嘻的笑,“反正你悠闲。”

“你才吃饱了没事干哩。”我火大,最听不得别人说我清闲,NND,最近几天我都快累挂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美少年摸着鼻子回去了,我还对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计算机成绩出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没过的咬牙切齿指天发誓,补考一定要过。计算机考试没过的还有一次补考机会。我好死不死考了个“59”,“感觉很好”的菁菁居然考了六十一分,ˉ_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感觉的。我说你要把这一分给我多好,皆大欢喜。菁菁说是啊是啊,多这一分真累赘。我龇牙咧嘴地要掐她,她笑着躲到了萧然背后,挡箭牌一脸恨铁不成钢,敲着我的脑袋说我砸了他的金字招牌。我嗤之以鼻,说他的招牌是狗皮膏药,不用我砸就散了。他还在那边叹气,你怎么就不能多考一分哩,五十九我都觉得郁闷。结果变成了我安慰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保证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不给师父的脸上抹黑。最后还答应请他吃羊肉串,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ND好象没过的人是我。怎么每人来安慰我,噢,我已经被保送J中,通不通过都无所谓,没有必要安慰我,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

呵,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变数。

没有什么注定是谁的,除了命运给我们开的玩笑。

第 9 章

班主任艰难地告诉我,我的J 中名额被人挤掉了的时候,五雷轰顶,天晕地旋不足以形容我那时的感受。我只觉得心一下子就空落落的,脑子里嗡嗡乱响,眼前有无数条金蛇在游动,眼睛生疼生疼的。半晌才把这些在我视网膜上胡乱飞舞的汉字组成完整的句子,我被人挤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教室,教室里的说笑声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尖锐的音符,凶狠地撞击着我的鼓膜。暮春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分外冰冷,冷的我直攥着菁菁的手,牙齿咯咯地上下打寒战。菁菁好象惊讶地问我手怎么冰成这样,我只是拼命地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很好。萧然注意到了我古怪的神色,过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死死地盯了他半晌,桀桀地笑:“现在你满意了吧,所有的快捷方式都只对你们开放。”

“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呵,连相貌都这么出众,上帝和女娲在造人时是不是已经分好了三六九等,任何人都不应该逾越这个界线。

“你没必要听懂,我们乡野鄙民的牢骚。”我凉凉地乜了他一眼。

“任书语,你给我说清楚,什么鄙民。”萧然真的发火了,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刚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眼看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他拖着我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我一路挣扎捶打,叫他放手,他也充耳不闻。菁菁放心不下跟了出来,宾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有良心。

“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有特权就了不起啊,抢别人的东西不要脸。呜呜——有本事自己考,学习环境比我好,老师比我好,参考资料比我好,还是考不过我,居然还玩阴的,抢我的入学资格。呜呜——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让J中校长直接收你进去啊,混蛋,不要脸!考不过人家就玩阴的,大垃圾。”我哭的晰里哗啦,死命地揪他的胳膊,掐死你,不要脸的家伙,抢我的入学资格。

他默默地任凭我拼命发泄,直到我哭累了,菁菁也吓傻了,才小心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拍着我的脑袋轻声安慰我。可惜彼时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这世上最委屈的人就是我,依旧不依不饶地诅咒那个不知名的程咬金。

“如果你是第一名,你的名额还会被挤掉吗?”他突然淡漠地开口。

“不会。”我愣了一下,迟疑地开口。

“所以你必须承认,你被淘汰是因为你不够优秀。”他残忍的话语像尖锐的冰刀狠狠的戳向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不是!”我大声否认,“是因为他们不公平。”

“制定规则的人可以不遵守规则,除非你绝对优秀,否则你完全可以被忽视。”抛下这句话,他独自离开了,丢下我瘫坐在地上。菁菁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书语,你还好吧。”

我不好,一点也不好,委屈的泪水怎么都流不尽。多少日夜宵衣旰食地演算,多少寒冬酷暑的日子里的努力,多少人殷切的希望。考试前一天,我突然碰到一种新题型不会做,跑去学校问老魏,结果别人告诉我,他儿子发高烧去医院了。我心情沮丧,悻悻地回家咬笔头(我父母都不教数学)。晚饭时,我听到有人敲门,开门竟是魏老师。他回家后听说我去找过他,连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赶到我家。那道题目比较新颖,他也没见过。又打电话给其他老师,周末的晚上,劳累了一个星期本该在家休息的初三全体数学教师聚集在年级数学组,挑灯夜战,讨论到十二点多钟才理清思路,老魏还亲自把我送回家,叮嘱前来接我的爸爸一定让我回家后赶紧休息。这一切的一切,我怎么可能做到若无其事?!还有奶奶,她要知道自己的孙女被别人用不公正的手段挤掉了该有多伤心。泪水簌簌地往下落。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教室,菁菁不敢缺课,已经先走了。我告诉自己,我的保送没了,我得参加中考,我得上课。我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回了教室,我看到了小陈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说些什么,然而究竟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我只知道我要回座位上课。我径直向座位走去,我看见了老师难看的脸色,却没有气力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我对菁菁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脸,沙哑着嗓子轻声安慰她“我没事”。是的,我没事,我会好好的,气死那些陷害我的坏人。我努力对讲台上的老师露出笑容,呵呵,不好意思,打搅了,你可以继续上课了

“有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优秀啊?”小陈老师重重地丢下粉笔,“优秀的可以目无师长,随意迟到,进教室都不喊报告!晚自习还没下,东西就全收拾好了,学校这么让你不堪忍受,你还来干嘛?啊——你不是已经被J中录取了吗,还来上我的课干吗?我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好,你走,出了教室就别回来,任书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