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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104)

我关了电脑,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蓬头垢面的出去倒水喝。见到沙发上一派安定祥和的柏子仁,我唬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指控,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哟,还能动,还能讲话。”柏子仁懒洋洋的靠着沙发上的靠垫,笑容清浅,“我摁了有半个小时的门铃,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我还以为你在家里煤气中毒了呢。”

我看看手里的杯子,意识到自己是出来倒水的,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坐到他旁边,笑笑,你放心,我就是自杀也不会选择开煤气,搞不好会爆炸的。一个人死了安安静静的,如秋叶凋零一般最好,没事别连累其他人。

胳膊忽然被捏住了,柏子仁脸上是一贯的要笑不笑,声音却是腊月寒冰的冷凛,麦爻,你故意的对不对?你非得这样是不是。

“喂,松手啦。”我皱眉,“捏的很痛啦,我故意怎么了我。”

“你非得说死不死的吗?”他额上有青筋在跳动,眼睛仿佛要爆出来一样。

我哂然,柏子仁,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吧。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你干嘛这么激动。

他不说话,也没有松手,目光暗沉沉的落在我身上。我动不了,只好拿起遥控器随意转换频道看。

“你放心,我没事的。倒是你,老是这么疑神疑鬼的,我没病也会被折磨出毛病。”我拍拍他的手,“放开啦你。”

他松松手却没有放开,没好气的白我,这谁折磨谁呢。

我笑笑,头靠着垫子,与他并肩坐在沙发上。

“柏子仁,真好。起码还有你这个朋友在我身边关心着我。”

“这两天忙什么呢,连个电话都没有。”柏子仁抱怨。

我睨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摇头,淡笑道,还不是天天呆在家里数羊羔。

这是我们以前体育老师的一个治疗假性近视的方法,据说出自气功。幻想你坐在一辆列车上,列车在缓缓行驶,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你下了车,这时候远处来了一直小羊羔,你想这只小羊羔是白色的,然后又跑来一只小羊羔,你觉得这只小羊羔是黑色的;接着又来了一只小羊羔,你觉得这只小羊羔是什么颜色?哇,一下子来了好多只小羊羔,五颜六色的,什么颜色都有。

“第三只小羊羔是什么颜色?”

“嗯?”

“我问你,你眼中的第三只小羊羔是什么颜色。”柏子仁难得很有耐心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哈哈,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都会考虑半天,然后就想不下去了。”我双手一摊,“可惜了老师的这一妙招。”

他看我,忽而又沉默下去。

“怎么都不打电话给我?”闷了半晌,大佬问讯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太忙,冷不丁的一个电话没掐好时机,坏了大人你的好事吗。”

“算了,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

“那你还问。”

“不亲耳听你从口中说出来始终是心存侥幸的。”柏子仁意兴阑珊,放开我的胳膊,抢过我手里的遥控器胡乱换台。

我怔怔地看烦乱的柏子仁,这样的柏子仁也是我所不熟悉的,印象中他应该是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模样,因为别人苦苦追寻还一无所获的东西他往往唾手可得。得来的太轻易,反倒什么都无所谓,失去了也毫不在意。

我站起身,去了我弟的房间,我弟听到开门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混的叫了一声“姐”。

“还睡不?饿不饿?”我看看他书桌上的闹钟,已经快十一点钟了。

“嗯,肚子确实饿了。”姚飞“嘿嘿”的笑,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我狠狠剜他,嗔怒道,懒鬼。转身出了房间,他在身后喊,谢谢你啦,老姐。

到厨房把饭菜放到微波炉里打五分钟,我又在煤气灶上烧了道白菜豆腐汤,冬天吃饭的时候,我喜欢有热乎乎的汤喝。柏子仁看我用饭盒盛好饭菜,还端着一小碗汤,奇怪的问,你这是干什么,放下放下,我自己过来吃饭就行。我凉凉的白他,又不是给你吃的。

柏子仁目送我把饭菜送到我弟的面前,帮他在床上支起平时在宿舍床上方便看书用的折叠床,提醒他喝汤的时候慢点,小心烫到舌头。柏子仁同学的眼睛越睁越大,不置信地指着我弟,你就是天天在家做这些。我弟难得没对柏子仁黑脸相向,只是拿他当空气,又或者故意气他,吃的分外香甜,脸上的神色坦然的不能再坦然。

“姐,还有没有酸黄瓜炒鸡蛋,味道真好。”我弟数着饭粒,“这些滋味都太淡了。”

“菜的滋味还是清淡点好。”我说着,还是进厨房穿上围裙,打鸡蛋;从冰箱里取出酸黄瓜切片,这是我外婆每年都要腌制的,是超市里酱菜没有的美味。

鸡蛋进锅的“滋滋”声把柏子仁给引出来了,他以极其苍凉的语调悲愤地开口,麦爻,你还真炒菜给他吃?

“有什么问题吗?”我把酸黄瓜也放了进去,一面翻炒,一面不可思议的看柏子仁。这几天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一点小事都反应这么大。

“你平常都这么纵容你弟弟?”他的声音哪里是咬牙切齿,分明是把牙齿咬碎了,一个一个地迸出来。

“这不是什么纵容啊。”我往菜锅里加了点白糖,再翻炒了两下,把菜盛到碟子里。

“不过是给我弟烧菜而已,这难道有什么吗?”我把菜锅放到水池里,看看饭厅墙壁上的钟,嗯,应该准备午饭了。

“他要你烧什么就烧什么?”柏子仁简直是气急败坏了。

“当然,只要我会烧。”我端起菜往我弟的房间走。柏子仁在后面亦步亦趋,嘴里嘟囔着,你怎么就没对我这么好。

我在前面偷偷翻白眼,拜托,同学,姚飞是我弟,你是谁啊。

姚飞得意洋洋的扫了眼柏子仁,得寸进尺,姐,我渴了,要喝水。我在柏子仁看不到的角度对他瞪眼,无声地警告,姚小飞同学,你最好适可而止。

不过这些已经够柏子仁黑面冷口的了。我跟冬冬还有他在饭桌上吃午饭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吃几口菜。真好,方便给我家省口粮。

我在水池边洗碗,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没等我擦干手过去,柏子仁已经接完了电话。我有些不高兴,不喜欢这种隐私被人侵犯,生活受到打扰的感觉;不过我也没表露出来,只是在洗完碗以后问他是谁打的电话。他看我脸上没有笑容,立刻做个求饶的手势,笑嘻嘻的向我解释:“别生气,我没存心接你电话。只是我没注意看,以为是我的手机。再说你不是洗碗的来着,也分不开身来。”

“问你是谁打的电话,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我不悦,伸手拿过手机查看已接电话。

“嗐,一个打错了的电话而已,我随手删了通话记录。”柏子仁轻描淡写,好笑的睨我,“你放心,我不会凭空毁你的名节的。”

“嗳,我告诉你,以后陌生号码一律不接。我这个月的500分钟免费接听已经过了。”我想起这个问题立刻警觉,“你都跟他说了几分钟。”

“放心,花不了你几毛钱的。”他侧头对我微笑,“照这么说,只要不是陌生号码,我一律可以接听了?”

“统统不许接!”我没好气道,“事不过三啊,下次我就真的发火了。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柏子仁大笑,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好好,不生气,事不过三。

“你都跟谁打电话的,五百分钟都过了。”

“关你什么事!”我翻翻白眼,“你管我是跟谁打电话。”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生怕你碰到上次那个变态电话色狼。”

“你会这么好心?”我狐疑的打量他,摇摇头,“算了吧,阿柏同学,咱们都认识这么些年了,你这时候才在我面前装好孩子是不是过于后知后觉了。”

“我这不是亡羊补牢,争取在党和人民面前坦白从宽争取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么。党和人民应当给我个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站起来,幡然悔悟,改过自新的机会。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允许犯错误。有错误,改了,就还是好同志。”

“阿柏同学,毛概课下学期才开,我没打算事先预习。不过说到那个电话变态,还真是心有戚戚焉,幸好他悬崖勒马,没有再骚扰我了。呵呵,那时候我还真担心他会旧病复发,他要真那样,我恐怕得真的报警了。”

“不会的,你放心。”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的看他,心中有一丝小小的意念,迟疑的问,“老实说,柏子仁,那是不是你的恶作剧。”

柏子仁的眼睛在抽筋,表情是深受侮辱的愤怒,麦爻,我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我转头观察了他片刻,看他惊怒的表情不像是作假,遗憾的叹了口气,真的不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呢。

柏子仁不停的揉胸口,坚持说自己的心灵受到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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