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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150)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小毛巾,认真地澄清,梁丘,你要是不乱用词汇的话,我吃再快也不会被呛到。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连学长都省略了。唉,地位岌岌可危。”梁丘颇为落寞伤感的模样,好似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我跟李苏对视一眼,觉得很有必要让他早日认清现实,便于勇敢地直面惨淡的人生。我清咳两声,沉痛地开口扮恶人:“那个,学长,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就是那个,本来我们也没觉得你多高高在上。”看到了没有,忠言逆耳啊,梁丘悲愤的螃蟹只吃了一只半。我升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这坏人当的,怎么着也该等他吃完螃蟹再说。不过我的愧疚没能维持几分钟,因为转眼之间梁丘又是兴高采烈地遥想当年,恰同学少年。

“想当年我跟阿柏在班上纵横捭阖睥睨天下,那日子,倍儿水的滋润。就是在军营的时候,也是如鱼得水啊!我爸还想让我去历练呢,嘿嘿,是历练了。那些事儿要光呆在大院里还真学不会。”

“就你小子得意!”程家明白了他一眼,龇牙咧嘴道,“这还不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没有我跟我哥在前面艰难万苦地开道,由得你们这么兴风作浪么?想想当年啊,三伏天里负重跑,来回十五公里啊!完全特种兵的训练强度。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遇到暴雨,就在小树林里露营,这日子,啧啧,没经历过就算不的男人。”

“嘿嘿,当炮灰通常下场都比较凄惨。好些年没去里面了,居然还有点怀念。那鱼啊,就钓上来直接塞进嘴里了。”梁丘慢条斯理地撮了口黄酒,煞有介事的模样,“我当时就想,这鱼味道不错,清水鱼,就是要配上点小酒就更妙了。”

“直接塞嘴里?”我听出点古怪,“你都不把鱼弄熟吗?”

“拜托,小姐!”程家明笑得猖狂,“你知道什么叫野外生存吗?不是什么时候都风和日丽有一大堆干树枝等你去点火烧烤的。呃,我怎么觉得你理解的野外生存跟野炊差不多?”

“呃,不好意思,这也被你看出来了。”我羞涩地报以赧颜。柏子仁突然干咳了两声,勒在我肩膀上的手收了手,嘴巴附到我耳边,低声警告,够可以了,你跟程家明哪来这么多话讲。

我转头,贴过去跟他咬耳朵,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喂!你怎么就这么迟钝呢。没看出来我正在努力拉拢关系,积极设计陷害他埋单么。

“呀!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柏子仁看着还沉浸在忆苦思甜中程家明,啧啧有声,“这倒霉的孩子,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咱俩合伙设计?”

“废话!我这么辛苦一遭为谁忙啊?”

“嗳嗳嗳,这打情骂俏也得看清场合,没见着桌上还有个未出阁的姑娘啊。”梁丘嘴巴是帮李苏说话,可怎么入了耳,我总觉得他实在拿李苏开涮呢。有这种感觉的明显不止我一人,李苏当场就把一个螃蟹壳丢了过去。然后包厢里只听到梁丘大呼小叫地哀悼他的新款阿迪。我笑的前俯后仰,柏子仁趁机把我揽到了他怀里,笑着亲了下我的耳垂,调侃道,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我脸直发烧,伸手想推他,念及手上蟹汁未净,举着两只手倒不知所措起来。李苏摇头,麦啊,你就是心肠太软,才会被这种脸皮厚的人阴谋诡计得逞。

“说到底,我们家阿柏对付小姑娘是最有办法的。想当年上幼儿园的时候,人家小姑娘就一路跟着他回家吃饭。那小姑娘叫一个顾盼自若,进门的时候旁若无人,连大院的警卫员都被她唬住了。”

我闻之大笑,这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桥段啊。柏子仁的初恋就这么贡献出去的?啧啧,好纯洁的说。

“什么啊,根本就没影的事。我压根就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我也没让她进我家的门。”当事人忙着撇清,转头朝发小怒吼,“梁丘,

你还有完没完。一件事从五岁笑到二十几岁,你累不累啊你。”

“不累不累。”梁丘笑眯眯的样子很和蔼亲切,投向我的目光更是叫一个情深意重,他语带暧昧,“为了我家麦爻妹子,我就是累点也是应该的。”

我真不行了,这人不演滑稽剧去绝对是中国艺能界的巨大损失。

柏子仁动手挽袖子,笑容明媚和煦让秋天变成阳春,梁丘啊,咱哥俩可真好久没好好练练了,真怀念的紧。

“不了不了,我不怀念,我不怀念,我真一点也不怀念。”梁丘连连摆手,“你别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了。”

“麦爻妹子,别说学长没提醒过你。这家伙,历史大大的不清白。”说到这儿时,梁丘痛心疾首的样子恨不得叫上文房四宝,在上好的宣纸上泼上徽墨,以示有多乌七抹黑。

“知道不知道,跟他一路同班,我的日子就没太平过。从小学三年级起,我代收礼物,代送信件,整一勤劳的小蜜蜂。初一的时候,他刚进校,初二初三的女生集体过来瞻仰。呵,那场景,壮观!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女生,也是可以这么彪悍的。后来阿柏烦了,杀鸡儆猴了一次才消了这股火。”

“杀鸡儆猴?怎么个杀鸡儆猴法?”我有些好奇。柏子仁高中时虽然也是风云人物,但学校里卧虎藏龙,他倒没怎么一枝独秀。至少在我的意识中,他并不是最风光最受欢迎的那个人。

梁丘跟程家明对视一眼。后者掏出打火机在手中把玩,调笑道,妹妹嗳,小姑娘还是乖乖吃东西的好。

“别理他们,一双贱坯子。”柏子仁恶狠狠地剜两人,口气凉凉,“嗳,你俩,适可而止啊。”

“护的哦,你护就是咯。”梁丘谈兴神农,闻言讪讪地止了八卦。

我转头对柏子仁笑得灿烂,柏子仁啊,原来你的不良历史年代颇为悠远啊,改日有空咱们再好好探讨探讨。

“不带这样的,不是说好了不揭我老底的。”前科纪录不良好的人居然还很委屈的样子。我看他有点倔强又有点忐忑的脸庞,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头满满胀胀,我用脚踢踢他,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和你坐在一起。本身就不完美的我,又凭什么要求你是完美的呢。谁也不能要求对方完美啊,何况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咄咄逼人的不完美。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包容对方的一切,好的和不好的一切。

他听懂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话,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样子好像得到了自己最爱糖果的小孩。其实柏子仁诚心诚意笑的时候非常好看。他的眉眼不是顶精致的,但是当笑容晕进他的眼眸中时,他周身都会笼罩上层明媚炫目的光芒。

“嗐,要看咱们回家去看。”柏子仁挪了一下椅子,挡到我前面。我惊觉自己失态了,难堪的要命。梁丘这个不厚道的立刻满脸揶揄的笑意,程家明跟李苏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咳,那个,这个,对了,梁丘,你不是比我们高一届嘛,怎么以前还跟柏子仁同班。他留过级?”我赶紧转移话题。因为柏子仁生日是九月份以后,所以尽管一早知道他比大多数同级学生大一岁,我也从未觉得有哪里奇怪。

“留级?怎么可能。阿柏是休学了一年……”

“为什么?”我笑着指柏子仁,“他的腿摔断了吗?”

“靠,你这女人未免太狠毒了,居然这么咒他。不过甚合我心意,我也一直在心里这么诅咒他来着。可惜不是,阿柏他……”梁丘的话尾生生煞住,脸色有一瞬的尴尬,干笑着摸鼻子眼光偷瞄柏子仁。

柏子仁倒是不以为忤,笑着拍我的头,淡然道:“都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怎么就想到我腿摔断了呢。”

我笑的温和,眼睛都眯起来。

“不是摔断腿,只是病了,病了一年。”他语气平静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

一年之久,应该不是小病吧。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问,好了没有?

“好了。”

好了就好。

可惜我的状况不太好。我没想到生理期将近的时候吃了螃蟹这种凉性食物会给我招来这么些麻烦。我痛经的老毛病又犯了。其实说不上多严重,跟以前发作也就相当水平。问题的关键是,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经历过生理痛了,骤然发作,真叫人有些吃不消。新闻摄影课下课铃响了好几分钟了,我还是没有什么力气起身离开教室。这门课的老师从不点名,李苏跟阿秀都在宿舍与周公联络感情。上课前接的热水已经温温,喝到肚子里提供不了什么热气。打扫的阿姨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提醒道,她打扫完以后就得锁门了。我勉强对她笑笑,撑着课桌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晕倒。我赶紧从包包里掏出巧克力咬了一口,就着白开水咽下。回到宿舍睡一觉就没事了。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昨天我不该跟柏子仁合起来陷害程家明埋单。我回到宿舍悲哀的发现我似乎不太可能凭借一己之力爬上上铺。李苏正坐在电脑前聊天,示意我上她的床休息。我连毛衣都没来及脱就忙不迭地钻进被窝。真冷,我小腹冰凉,四肢厥冷,难受的要命。来生绝不投胎再为女子,每个月都得承受这样的折磨。女娲造人的时候为什么如此厚此薄彼,她难道不是女的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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