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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170)

“对!咱打包。”

宴无好宴,菜倒是货真价实的好菜。周处杰作东,请我们去了家新开张的粤式酒店。白云猪手皮脆肉爽酸甜适合不油不腻;太爷鸡色泽枣红肉细味醇,散着浓厚的茶叶清香;冬瓜盅颜色青翠,汤清味鲜。我食欲大振,埋头苦吃。周围嗡嗡响,几个男的轮番上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头皮发麻,现在大家都这么清闲?

“嗳嗳嗳,李苏,叫你来不是让你吃的。”梁丘踢踢李苏,努嘴示意,“你也讲两句话啊。”

李苏愣了一下,抬头没好气地白他,又不是你请客。

我感激地朝她投去一瞥,她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我愣了,难道她误以为我是在向她抛媚眼?

饭局过半,柏子仁才匆匆赶来。见了我,先是仲怔,直到梁丘他们起哄才反应过来。腼腆地笑了笑,被推到我边上坐下。始作俑者挤眉弄眼地狭促地笑。有赤诚相待朋友的人,终究算不得太坏是不。

“要不要上盅燕窝,你又瘦了很多。”他伸手要摸我的脸。

“不必。”我略向边上让,堪堪避开。

柏子仁手悬在半空,有一瞬尴尬。转眼已是温和的笑,那好,你多吃点东西。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又僵硬下来。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最后舀了勺冬瓜盅里的火腿干贝。

“你尝尝,我觉得挺好吃的。”

“那我以后带你来吃。”柏子仁的脸舒展开来,开始专心致志地吃东西。说是我瘦了,实际上他瘦的远比我厉害。为什么有人会像我们一样,明明不想,却还是会让对方受到伤害。

吃完后,我拒绝了他送我回去的建议。

死亡是一种解脱,对当事人,对所有疲于为其善后的人,都是一种解脱。小时候看故事,总要追究后来呢,直到好人上天堂,坏人万劫不复,心中才算安定。终于是最后的结局,即使前世今生,剩下的也是下一世的故事。

我茫然地走在街道上,三月的下午,满眼鹅黄的春意,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冬天没有走远。她站在阳光背后,微笑着睥睨繁华世界的芸芸众生,将世人肆意玩弄于鼓掌,看世人匍匐在她脚下垂死挣扎。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这一切,不过是她一时兴起。

能不能找到一处地方让我真正觉得温暖,能不能寻到一处港湾让我毫无顾忌地停靠。我始终是不够坚强啊,我也不愿意孤孤单单地坚强。我只是喜欢温暖,我只是向往幸福,我从不认为这是罪过。

没有去超市,我在菜场的大小摊位上穿梭。我跟蔬菜小贩卖肉的老板杀鱼的老板娘讨价还价,还成功地免费讨了一把葱。我欢天喜地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打车去了公寓。房间没有我想象中的凌乱,只是除了沙发,各处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我叹气,把菜放进厨房,捋起袖子开始擦桌子抹凳子。末了,看着一室清爽,我忍不住唇角上扬。人啊人,有什么问题都是太闲给闹的。只要忙碌起来,就无所谓高级烦恼。

洗净小排,煮了一锅罗宋汤。腌了鸡爪,加上料酒,认认真真地做卤鸡爪。这可是我妈的私房菜,砸了她招牌可不饶我。菜苔撕了皮,用盐抓一抓,下油锅搁糖醋炒。柏子仁就是麻烦,喜欢吃的菜也麻烦。米饭已经焖好,用的可是泰国香米,一揭锅盖,喷香!

做好羹汤洗净手脸,我的洗面奶安安静静地立在梳妆台上,旁边一溜的阿迪。我轻轻抚摸着那些瓶瓶罐罐,打开了逸出的是我熟悉的味道。

窝在沙发里,懒懒地蜷成一团。客厅的壁灯是暖暖的橙黄,给室内镀了一层温柔的轻纱。我坐在这里,看着客厅里的忍冬盆景,它边上的金橘喜气洋洋地挂着一树的小小果实。有些美丽是不是只适合欣赏,比如这亮丽的小金橘,看着叫人垂涎欲滴,入了口却是酸涩不已。

门开了,玄关处久久安静。

我搓了搓眼睛,转头埋怨,柏子仁,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菜都冷了。

立在玄关毯子上,柏子仁仲怔,愣愣地看我。

r/>“喂,大爷,回来这么迟我没设你门禁你就偷笑吧。还指望我鞍前马后端茶递水伺候?去盛饭啦,今晚还是你洗碗。”我揉揉眼睛,嘟嘴道,“抱抱,我要吃饭。”

身体从沙发上被抱起,我的脸碰上他胸膛的苍凉,带着夜风的清冷。

“怎么还不吃饭,饿坏了肚子怎么办。”他紧紧抱着我,语调轻松,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不要一个人吃饭。”我仰起脸,轻轻捶着他的胸口埋怨,“都怪你啊,到现在才回来。”

“对对对,是我不对。”他抱我坐在腿上,眉开眼笑,“乖,还是我老婆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老婆,你不生气了是不是。”

“吃饭啦,你想饿我?”我双手抚上他清癯的面庞,浅浅地笑,“你说说看,没有我你该怎么办,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么大的一个人,还不知道。”

“没关系,我老婆会照顾我。”他在我脸上重重亲了一下,揉着我的头发道,“乖老婆,等一下,我去盛饭。”

“你坐着,还是我去。不过你得洗碗。”我刮了下他的鼻子,“别想什么事都不做。”

最后还是他在背后抱着我,我踩着他的脚背去厨房。

“安啦,松手,这样我没办法盛饭。”我拍他的手,让他把我从脚背上放下。讨价还价半天,他退了半步,同意只抱着我。

“不要傻笑,吃饭!”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埋头扒饭。抬头还是那张傻乎乎的脸,我气得狠狠拍他搁在桌上的手,“吃饭了你。吃过了也得给我吃,我辛苦忙了半天。”

“你陪我吃。”他手一捞,我坐在了他怀里,下巴支在我肩窝,“我要老婆陪我吃饭。老婆,以后我们一定要一起吃饭,每天都一起。”

“好,每天都一起。”我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轻声呢喃,“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

“麦麦,你怎么哭了。”他迟疑地看着手背上晶莹的液体,将我的脸捧起,“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承认,我看你手机是我不对,可是你警告我以后我就没再看过了,真的,我发誓。还有心理咨询的录音,你那时候表现的太反常,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想知道。麦麦,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我没有要监控你的日常生活,我管你吃饭是因为我怕你食欲不振(注:食欲减退是抑郁症的临床表现之一)。麦麦,我知道我平常太霸道,可是我会改,我真的努力在改。……”

“我知道。”我努力地微笑,“我真的都知道。”

“麦麦,我爱你,不管今后怎样,我们都要在一起。我不想放手,不想放弃。答应我,相信我,我们肯定会在一起的。”他亲吻我脸庞上的泪水,他的嘴唇磨蹭的我很痒,仿佛是蝴蝶的吻。

“先吃饭吧,再不吃,连汤都冷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把卤鸡爪放在蒸锅里,不然就成冻鸡爪了。”我夹了一个放在他碗里,“吃吧,我妈的真传。”

“鸡爪啊。”他笑的不怀好意,“老婆还是你多吃点吧。”

我夹了块排骨放进嘴巴,没有说话。

“嗯,我老婆真香,抱着真舒服,就是太瘦了,得多长点肉。”他捏捏我的面颊,“看看,这里要有肉该多好。”

“那你现在是嫌弃我了?”我抹掉眼泪,撅起嘴。

“哪轮到我嫌弃你,你不嫌弃我就谢天谢地了。”他好笑地亲亲我,“还撅嘴,嘴巴能挂油瓶了。”

“吃饭吧。”我忽然推开他,开始认真吃饭。

他愣了一下,笑道,嗯,是该好好吃饭,我也饿坏了。

他添了两碗米饭,捞光了罗宋汤里的排骨,最后连卤鸡爪的汤汁也倒在饭里伴着吃。边吃还边惊叹,老婆,你怎么能把饭菜做得这么好吃,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不行,我得把你早点娶进门,否则这么漂亮又能干的老婆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我笑笑,安安静静地收拾碗筷。

“我去洗碗。”他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自告奋勇。

我按住他的手,淡笑着对上他的眼睛,去洗澡吧,碗筷我来收拾。

他楞住了,随后开心抱起我,怪声怪调地唱“欧,可爱的我老婆,可爱的我老婆!她活泼又聪明,她调皮又灵敏!不用我烧饭洗碗抹桌擦凳。”改编版本的《蓝精灵》,没有一个完整的在调上。脑袋在我脖子上乱蹭,一个劲地嘟囔,老婆你真香,想死我了。

“听话,去洗澡吧。”我努力仰起头,眨了一下眼睛,笑着推开他。

我洗好碗,一只只的擦干,整整齐齐地放好。我看着光洁如镜的灶台安静地微笑。真好,我收拾的真干净。

柏子仁在卫生间里开开心心地唱“我爱洗澡不会跌倒哦啊哦,……身上会有好多泡泡,哦啊哦……”

我手抚摸着浴室门,手指上下合着歌轻轻敲击。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悄悄布满了面颊。伸出手,一滴一滴坠在指间。花洒的喷水声停了,我慌忙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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