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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43)

看过一股脑滚下楼梯的皮球没?我就是这么顺顺当当的滚下去的。下落的过程真没觉得疼,我记得那时刚刚三月,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玻璃打进来,我的脸向上的时候,阳光落进我眼里;我的头向下的时候,眼前又同瞳孔般幽冥。我是个时时游离于状态之外的人,连滚下楼梯这种事发生的时候,我都一脸茫然。

滚到底下时也没觉得疼,因为我把人撞倒了,身体下自动多了个人肉坐垫。春天的阳光未必热力十足,但必然明媚灿烂。我出逃的时候鼻梁上还架着眼镜,滚下来以后鼻子上已经一松。近视的人都知道,没了眼镜的我们本能的反应是四下摸索着找眼镜。

孙郴龇牙咧嘴的看我,满脸苦笑,麦麦,看到我没必要这么激动吧,连几步楼梯都来不及走。

陆西连忙把我从他身上拉起来,紧张的问我,麦麦,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陆西同学,你也太那个什么了吧?目前倒在地上的人是我!”

我已经戴上陆西帮我找到的眼镜,推我下来的罪犯目瞪口呆之余终于想起来她造的孽,知道跑下来关心我的状况了。我灵魂回归本体,脸“腾”的一下就火辣辣的。上帝!有没有比我更丢人的了?我居然滚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孙郴,还不明就里的在他身上压了半天。走廊上全是出来放风溜达的同年级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谁谁,不认识也混了个眼熟。有人在远远的那头吹口哨。

我尴尬的低下头,期期艾艾,对……对不起,有没有压到你哪里?说着我手忙脚乱地想检查,一想这样更不妥,只好手足无措地傻站在那里了。

“没事。”孙郴笑笑,揉揉我的头发,“就你那点斤两,想压到我也不容易。”

我有些茫然,下意识的抬头看他旁边的陆西。

“别担心,他如果有事的话,我送他去医院。”陆西帮我把被孙郴弄乱的头发理好,微微冲我笑。他的眼睛上仿佛蒙了一层白雾,也许是太阳的反光,我即使戴着眼镜,也没能看清楚那背后的东西。

我彻底傻眼了。

我的朋友更夸张,嘴巴张的能塞下粉笔擦。我心理安慰了,我不是在场看上去最像先天性愚型的那个。

“你没事吧?”诡异到极点的是这两位同学同时问我相同的问题。

“没事没事。”

救命的上课铃声及时响起,我连忙逃之夭夭。坐在位子上,我只觉得今天丢人丢到家了。老师还没有来,班上有同学对我挤眉弄眼,我在心里哀号一声,郁闷的倒在了桌子上。老天爷,你不开眼,我平常也没得罪你啊,你不至于对我这么狠吧。

桌面上响起“哒哒哒”的声音。我本来不想理睬,可柏子仁死缠烂打的功夫天下一流。我只好一脸恼恨地瞪他,你干什么你!

“啧啧,麦爻小姑娘哦,原来你还是很积极主动的。”柏子仁个子高,坐在椅子上肩膀还是高我一大截。我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看他。

他等了一会儿我都没再多给他一个反应,老师已经走到讲台前,我翻开书本,再也不看他。

一堂课阒然无语。

柏子仁本来是个很爱上课讲话的人。

第二节课是体育。我在座位上呆了一会儿,看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身体的重量刚落在下身,我一个踉跄,巨大的疼痛逼得我落回座位上。我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的脚踝,心里一阵慌乱,怎么会这么痛,刚才明明没多少感觉的。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柏子仁回来拿他放在讲台底下的篮球,一手支着球,一手落在我的桌子上。

我快哭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泪差一点就要下来,柏子仁,完了,我的脚好像动不了了。

“拜托,麦爻,想逃体育课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理由这么烂,老师想相信你都难。”

我急了,手撑着桌子,勉强想站起来,结果左脚根本不能着力。

“你怎么呢?”柏子仁终于把注意力从他的宝贝篮球上施舍了一点给我。

“你说怎么呢?”我又急又怕,脚踝是钻心的疼,我怀疑我刚才又动到了伤处。

“来,我带你去医务室去看看。”柏子仁把篮球丢给了一个男生,让他帮我们向体育老师请假。

借了他一条胳膊,我单腿蹦跳式出了教室门。

“算了,照你这样,到了你的右腿也残废了。”柏子仁忽然绕到我前面,作大义凛然状,“上来吧。”

我久久没有反应。

“嗳,听不懂中国话啊,我要你上来。”他回头朝我翻白眼。

我皱眉看他,相当无奈,大哥,你要背我也得蹲下身子啊,我腿脚这状况还能跳吗?

医务室的老师不在。柏子仁不耐烦等,进进出出几趟都找不到人。我的脚踝疼得我冷汗淋漓,我不好意思哭,只能死命咬着嘴唇。他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有点慌了,麦爻,你怎么呢?

我努力想挤出笑容,可惜疼得厉害,笑脸是扭曲的。

柏子仁脸色变了,赶紧背我去医院。我们学校很大,从校门口到高一教学楼要整整步行十分钟。我以前就算是赶着上早自习都没意识到过我们学校有这么大,那条两旁长满梧桐树的林荫道有那么长。柏子仁一路小跑,我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因为疼痛和害怕,我感觉不到窘迫。他的头发轻轻跳跃着,很黑很柔软。

去医院一查,我头皮发麻,居然是脚踝骨折。我看着我凄凉的打上石膏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脚,欲哭无泪。偏生柏子仁这个不厚道的家伙还在旁边阴阳怪气,麦爻啊,你确信你是摔断的,不是自己一屁股坐在脚上压断的?

“我确信!”我气得不行,又不好跟他一般见识。中间的路程虽然是打的车,可下了车

还是他把我背上楼看的骨科。

他咧开嘴,冷不丁地笑了。我心里一抖和,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阿姨,麦爻在不在房间里?”细声细气的女声温婉娇柔。

“浅浅啊,真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来给麦麦补课。”

“阿姨,别这么说,要不是我失手,麦麦也不至于滚下楼梯。”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天花板,物理书被我丢到一旁。门一开一关,闪进来的女生看我那萎靡不振的锉样,柳眉倒竖,压低的嗓音丝毫不复十秒钟前的贤良淑德。

“姓麦的,你可给我早点好起来。天天躺在床上浑吃浑喝,姐姐我在敌人的阵地上水深火热。”身形娇小的女孩子愤怒地拿出书本和笔记,念念叨叨,“你怎么就能直接滚下去,把自己摔成骨折呢?孙郴人肉垫子都白当了。”

“拜托,叶浅浅同学,你以为我目前状况很好吗?换你试试,上个厕所都得我妈帮忙。”此事导致的直接后果是我喝水都得看点,绝对避免家中无人的状况下膀胱充盈过度。

“唉,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往好的方向想,比方说体育课开场两圈半你可以免了。再比如说,课你可以不上了。再比如说,趁机你能偷看点电视了。呃~你房间里没电视。”当日导致我滚下楼梯的元凶垂头丧气,“对不起啦,麦麦,我没想把你推下楼的。”

“知道的——行了,别一副在恶婆婆面前受气的旧社会小媳妇模样,我知道你没想把我推下楼的。”

“那当然,我能这么便宜你吗?”她娇嗔地白了我一眼,“好了好了,今天课程多,作业更多,我没空跟你磨牙。”

我翻开书,开始了一天的补课。

七点钟,浅浅合上书,满眼期待的看我,麦麦,都理解了吗?

我点点头,笑道,你赶紧回去吧,其实两个星期也脱不了几堂课,你不必这么辛苦的。

“那不一样,两个星期不上课,你回去等着听天书吧。”

“差不多,听了也是听天书。”我开玩笑道。

浅浅白了我一眼,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麦麦,有没有我人告诉过你,从斜侧面看过去,你的轮廓有点像刘若英。

我的脸垮下来,苦笑,姐姐,初中时有人说我像陈慧珊,你又说我像刘若英,这两人除了是女的以外,我没有发现任何共通之处。

“嘿嘿,她们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年过三十。”

“叶浅浅,我灭了你。”我拿起枕头就往她身上丢,结果她闪得快,枕头刚好砸到捧着排骨汤进来的我妈身上。我就在叶浅浅这个妖孽强忍的得意下被我老妈骂的头昏眼花。我妈真是的,一点都不体恤她女儿的残疾之躯。

妈妈帮我洗漱完毕,我打着呵欠准备入睡。床头的闹钟还没有指向“10”,如果不是脚踝受伤,平常时候这个时间段我肯定还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其实我们学校的硬性作业跟省内的其他高中比可以说是很少,但大家都会自己给自己开小灶。毕竟,无论什么时候,对大部分高中生而言,能拿出去与人竞争的也只有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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