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时候(6)

“麦麦。”陆奶奶帮我擦眼泪,慈眉善目地问,“知不知道自己错哪?”

“我不该不听妈妈的话,偷偷吃糖。”我抽抽噎噎的,憋着眼泪,又不敢大声哭出来。

“还有呢?”

“我不该撒谎,说家里来客人,妈妈让我去买糖。”

“还有呢?”

我眨巴沾满泪水的眼睛看陆奶奶,还有啊,再有的话,我妈非打死我不可。

“麦麦,你还漏了很重要的一条。你不该偷家里的钱知道吗,偷东西的叫贼,人人都会看不起知道不?”陆奶奶的神情开始严肃。

“哇!”我又急又怕又羞,抱着妈妈的裤脚鼻涕眼泪成一团糟,“妈,妈,我错了,我不是贼,我以后再也不了。”

我爸叹气走过来,抱起我,给我擦脸,咱家的小丫头哦,叫人不省心。

我在床上小声抽噎,躺着屁股疼,趴着膝盖疼。我只好小心翼翼的侧着身体,扭成麻花状。漂亮的小男孩陆西站在床边看我,神情很忧伤很忧伤。

我身上疼,心里委屈和羞愧交织,眼泪“啪嗒啪嗒”的直往下落。

“麦麦,以后你想吃糖的话就跟我说,我给你带。我家有好多糖,我保证不会让麦阿姨知道。”

我一听,更委屈的不行,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淌,哭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你……你……有很多糖还吃我的糖。你也吃糖了,凭什么我妈只打我不打你。555——我肯定不是我妈亲生的,我妈都偏心你。”我妈最坏了,以前偏心小哥哥,现在偏心陆西,摆明了是重男轻女。

“麦麦,你不哭了好不好。我叫狗狗进来,让它表演戏法给你看。”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看丑狗狗呢。——狗狗都会表演什么戏法啊?”

陆西叫狗狗进来。它直立起身体朝我作揖,又用两条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举着的前爪落在我床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舌头卷啊卷,舔我的脸。狗狗的舌头是温热的,我被舔的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猫猫跟进来,发现它的地盘被占了,不满的直“喵呜”。

那一年的九月,我嚷着要上幼儿园。我惦记着幼儿园里的包子。我寻思,我上幼儿园以后就会有一个包子,然后晚上陆西又会给我一个包子,那么这样,我每天不就会有两个包子了吗。爸妈觉得奇怪,我怎么非要上幼儿园啊。我们镇上的幼儿园可不比那些天价幼儿园,除了简单的算术和汉语

拼音外,什么也不学的。不少人都只读个大班然后就直接升小学,甚至有人连幼儿园也不上。妈妈说我年龄太小,就算念小班的话也应该等到下一年。我当然不肯了,少一年该少多少包子。我耍赖,要我不上学也行,你们得陪我玩。爸妈面面相觑,叹气,也好,幼儿园里总有人陪你玩了。

我想爸妈也不希望我孤单。

每天爷爷骑车送我们上下幼儿园。我坐在前面,大声唱着歌。后面的陆西则认真聆听爷爷的指示,到幼儿园里看好妹妹,别让她到处乱跑。我在心里笑爷爷说了也白说,他们中班又不跟我们小班在同一个教室。于是我更加大声地唱歌,终于有一天爷爷笑的跟格格巫一样跟我商量,麦麦,以后路上你能不能别唱歌,爷爷怕听不清后面的车铃声。

我对幼儿园的感觉是从新鲜到没感觉再到厌倦。因为我老是在阿姨读故事的时候大声说“后来……”,阿姨看到我也一个头两个大,反正我们彼此是相看两厌。不过那个时候我画画和算术是班上最好的,大概是小时侯看小人书和算一天有几颗糖吃的频率太高,水平被练出来了。可我拼音学的奇烂无比,看来我从小跟字母感情就不好。这么别别扭扭地读了一年,我打算溜回家的关头,我爹妈却尝到了当甩手掌柜的甜头,坚持要我读下去。唉,跟班走的阿姨,别用快哭的眼神看着我,我比你更加想哭。

其实上幼儿园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们班有个漂亮的小男生班长,比那个小女生班长还漂亮。那叫一个水灵水秀的好看啊,让我N年以后回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也忍不住面泛桃花。爱美之心是从娃娃身上就能体现的。老师发积木带我们玩游戏的时候,班上的小女生们都端着小凳子想坐在他旁边,这样就能跟他玩同一套积木了。小女生班长帮老师发积木,所以她通常有优先选择权。其余的女孩都眼巴巴地看着,心不在焉地搭积木。

我在幼儿园的兴趣点早就从包子身上转移,积木也不能满足我闲剩过头的精力。然后加上我特别看不惯老师巴结小女生班长的样子(小孩子的感觉敏锐着呢,千万别以为幼儿园的孩子就好忽悠。),我最喜欢做的事就变成了抢夺跟小美男班长一起搭积木的机会。第一次,积木刚开始发,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聪之势冲到美人边上。微笑,你昨天搭的城堡一碰就散了,我会一种让它不散的搭法。全班人都愣了,阿姨叫,同学们闹。小美人羞答答地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好。美色当前的巨大刺激与诱惑,我的城堡完成的极其顺利。凡事都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不用我主动,班长都会自觉跟我一组。再然后,中午在幼儿园吃饭的时候,班长也会跟我的朋友们一起吃,还能给我们打掩护,让我们偷偷把不喜欢吃的肥肉丢到窗户外的灌木丛里去。阿姨忙着给部分还不能自己吃饭的同学喂饭,我们居然也一次都没有被抓到。

本来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也该在我的纯真年代里大书特书一笔,结果他上完中班就转走了。要是小学二年级吧还能留个通讯录什么的,中班的时候,我也就刚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麦爻。若干年后想起曾经我都要乱惆怅一把,美人啊,绝对的美人,可惜孤记不得你的芳名了。冏

陆西跟我不一样,幼儿园的阿姨最喜欢他。我们班的阿姨有事没事就喜欢上他们班教室去,有话题没话题的找他说话。我那时侯从小女生班长嘴巴里学会了一个词叫“花痴”,她是用来骂我的,结果反倒被小男生班长说了句“***,你这样很不好”。我觉得这个词应该形容我们阿姨。我都能看出来陆西不想跟她讲话。每次我在阿姨背后挤眉弄眼的作鬼脸的时候,陆西都会忍不住嘴角上扬。阿姨以为陆西很高兴和她说话,竟然没有想到要回头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跟在这样的阿姨后面混能有什么前途。

我满心担忧。

不能说给陆西听,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我得自己一个人思考。

陆西哩,只能陪我在外面胡天海地的玩。准确点讲是我带着他学坏。本来斯文秀气的一个小男孩白白净净地出门了,到了晚上,爷爷来接人的时候,总会悲哀地看见两个小疯子。他孙子起码还能认出来,到我这儿,老爷子总得眯半天眼才敢笃定没接错人。爷爷是行伍出身,觉得男孩子还是多在外面活动活动的好。鉴于这种理念支配,居然没人指责我带乖孩子误入歧途。(我们玩的时候都躲着阿姨。)

幼儿园的外面有一些废弃的水泥板堆在那里。我们平常都是围着水泥板玩藏猫猫的,结果那天我不知道是发什么神经,竟然非要爬到上面去玩。陆西不让,我在上学期间一切人身安全都是交给他负责的。

“你管我,我偏要上去。”我的坏脾气一上来向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

“麦麦,我们回去玩好不好。爬上去太危险了。”陆西劝我,还拿出小人书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不为所动,趁他把书塞回书包的时候爬到了水泥板上,还在上面得意洋洋地跳来蹦去。陆西一看,急了,也跟上来,想拽我下去。我不肯,争执之间,我气愤地手一推,路西摔了下去。

他白色的裤子上全是血。我吓坏了,放声大哭叫救命。爷爷正好来接我们,看到这样,哪里还来得及问事情原委,赶紧往医院送。我妈闻讯赶到医院,拉着我问是怎么回事。我只顾着哭,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开口。知女莫若母,她立刻怀疑这事跟我脱不了关系。脸色苍白的陆西急着解释,是我自己要上去玩的,不关麦麦的事。

后来我问陆西为什么把责任揽到他身上,他直说我笨。

“我要说是你推的,你妈肯定会罚你跪搓衣板到你腿断为止。我就不同了,我都摔成那样了,谁还有精力去追究我的过失啊。”

我顿时明白,不是我方笨,而是敌方太狡猾。

陆西这一次伤的很厉害,在家休养了足足有大半年。伤口太深了,膝盖上有道伤疤一直都没有消。我觉得很愧疚,又埋怨他多管闲事,如果他那天不是非要拉我下去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可是每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对我安安静静的笑,躺在海水蓝的床单上,那样诚心实意地微笑。然后,我满肚子的牢骚也无从发起,只好乖乖地坐到他的床边上去跟他讲话。也许是凑巧,我们住的这一块跟我们同龄的孩子一个都没有,我想这也是我们连吵架都捱不过半天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是由于他脾气太好,加上自觉比我大,又是男孩子,应该让着我。

上一篇:换流年 下一篇:烟花不堪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