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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88)

我刷新了一次邮箱,新增的邮件除了垃圾邮件还是垃圾邮件。我突然不想把它们一一删除,删除了邮箱就变成了空白。我握住鼠标的手越来越紧,指尖泛白,指骨铮铮。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对不对?你也视我为累赘对不对?你也在怪我对不对?你对我不无怨怼对不对?是不是你也在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你母亲的安排出国留学?知子莫若母,她替你说出了心头话是不是?你在后悔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听从你母亲的安排及时抽身事外是不是?!这就是你啊,连拒绝都做的如此含蓄留有余阶。

每个人都在怪我,责备我,怨怼我。外婆用她的生病控诉我,妈妈用她的长吁短叹怪罪我,表妹用她的无家可归责摘我,你妈妈用她的鄙夷嘲笑我,你则用沉默怨恨我。所有人都认为我不对,是我造成了这一切的悲剧,可是又没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根本根本就不想知道那些,我根本根本就不愿意看到那些。为什么老天爷要捉弄我,让我去扮演那个知情者的角色。我一直一直都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我又怎么知道我极力隐瞒的结果会是这样。我一点也不想这样的啊。

我疯狂地点击着鼠标,蓦的生出一股冲动,想把它狠狠砸到电脑屏幕上。

然而,我终究放下了鼠标。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肆意。

我急急走到书桌前,飞快地抽出一本书,迫不及待地撕扯起来。这个动作,我在暑假里重复过无数次,我以为我能做的镇定从容坦然自若,可还是伤到了自己。

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的背靠着雪白的墙壁,我的身体无力支撑自己的重量。我的喉咙好像被人捏住了一样,只觉得浑身都憋气的难受。手掌上被书钉划出了长长的一道拉痕。我不觉得疼,心口有一处更疼。我看着伤口处慢慢凝结出鲜红圆润的血珠,好像永远不会凝固,永远新鲜如初。

我不能让爸妈发觉我的痛苦,所以我连鼠标都不能摔,只能撕纸。我不能让别人难过,所以我只好自己难过。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电脑屏保画面不断变化,幻灯片放映着《轩辕剑》上的截图。这些,当初是陆西帮我做的。我的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很凉很凉。

我端坐在电脑前,点击“写信”。

陆西:

见信如晤。

原本以为你国庆节会回来,没想到这次你不回来了。今天从爷爷奶奶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真的好失望。我想你现在肯定很忙吧。嗯,开学的第一个月肯定会很忙的。火车票一定很紧张,我看新闻上火车站里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我在学校一切都好,就是晒黑了很多。O(∩_∩)o…,你这次不回来也好,否则我都不好意思出现在你面前,真的好丑。

我发给你的邮件你还没有回复,是不是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嗯,不用回复很多的。^_^你用手机拍一张照片传给我最好。我最爱看的就是美男。我告诉你哦,你要是不经常让我看到的话,我就自己上街找帅哥看去。不过帅哥好难找,比你好看的帅哥更加难找。唉~生命真是充满了遗憾。

爷爷奶奶的身体很好。我想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很想念你的。如果没有时间回来,有空的时候记得多打电话回家。

嗯,就说这么多。我妈喊我去吃东西了。嘿嘿,我一定会努力地吃,争取帮你把你的那份也吃回来。

点完发送键,关了界面,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抽空。即使知道电脑那头的他不可能看到,我在写信的时候依然微笑。因为我知道他喜欢我快乐,看到我快乐,他会比我更快乐。只是陆西,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等待的太久好不好。我一个人,很孤单,很孤单。

十一以后,我打电话回家。我妈抱怨,麦麦,以后看电脑吃薯条的时候蘸番茄酱小心点,粘在键盘上擦起来很麻烦。

我看着自己掌心上浅浅的红印,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其实只要不被看到,谁又能知道这里曾经鲜血淋漓。

艾嘉踩着小皮鞋滴滴答答地推门进来,挟着热气冲到我跟前拉我,麦爻,走,陪我买衣服去。衣服得换季了。

我懒懒的,不是很想动身。她一个劲的强调:“喂,我难得想逛街,你怎么可以不陪我去呢?”

为什么你难得想逛街我就一定要陪你去呢?

这句话被我压在了心里,说出来的话会伤感情。我默不作声地换了鞋子,随手塞了点钱到兜里。跟在她后面出了学校。艾嘉兴致不错,一路上不停地说笑。可惜我心情不佳,大早上的就没什么精神,只好敷衍着嗯嗯啊啊。好在她需要的只是听众而不是谈话对象,气氛还算融洽。这种融洽的气氛一直到我们出了水晶专卖店门被打破。艾嘉忿忿不平,这都什么服务态度,爱答不理的。我哑然失笑,没所谓地扯扯唇角,好声好气地劝慰:“算了吧,人家吃的是开口饭,笑容留给顾客看。反正咱俩也不可能照顾她们生意,人家凭什么对你陪着笑。”你以为一直保持笑容是一件很轻松的工作?

不,那会很累很累。

“怎么可以这样!狗眼看人低!呸,以后我坚决不会来这里买东西。”

我笑着弹了一下玻璃橱窗,眯眯眼睛转向艾嘉,右手食指摆在唇边晃晃,语重心长:“噢不,我亲爱的姑娘。你应该说,以后我一定要包下全场让她们全跟在我屁股后面看我脸色。”

“麦爻,你怎么可以这么浅薄。”她皱皱眉头,很是失望,“我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应了句,谁跟谁都不一样,谁跟谁又都是一样的。

正说话间,手机响了。我接了电话,柏子仁在那头问“在哪儿啊,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李苏也在。”

“不了,我正跟艾嘉逛街呢。”

“逛街?在哪里?”

我茫然地看看四周,向艾嘉求助,我们这是在哪里?

艾嘉扑哧笑出声来,摇头道,你说说看,到底我们谁是本地人。

柏子仁在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他表示要过来。我连忙拒绝,我们两个女生逛街他跑来做什么。

“在那里等我啊,我有东西给你。”说罢也不等我发表意见就挂了电话。我无可奈何地合上手机,对艾嘉耸耸肩,柏子仁就是这样的人,他倘若要做什么,是绝对不会忌惮别人反应的。

因为他永远不会给别人说出拒绝的机会。

在咖啡店吃了一大块栗子蛋糕,看得艾嘉不住地抽冷气。我热心地推荐,你也尝尝,味道很不错的。艾嘉连忙摇头,上大学以后大家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减肥。我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口蛋糕放进嘴巴里,真傻,为什么不吃蛋糕呢,吃甜食会让人比较容易快乐啊。

柏子仁找到我们,往我手里塞了什么。我摊开手一看,竟然是我十一时在公交上被扒的钱包。

“看看,东西都还在不在?”他大刺刺地坐在我旁边,随意把玩着钥匙扣。

真的很惊讶。我想没几个人会指望自己被扒走的钱包能够完璧归赵,况且我根本就没有报案。真正的物归原主,连钱包都是我浅紫色的Helly

Kitty。我仔细检查了一下钱包里的东西,钱,卡,就连上次随手塞在夹层里的发票都还在。钱包里头的面上贴着我跟陆西拍的大头贴,画面上傻傻两个人,笑得很甜。我的手指下意识的摩娑着薄薄的纸片。

“怎么找到的?”失而复得的感觉不仅仅是简单欣喜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我抓着钱包,满心的喜悦盈盈欲溢出。

柏子仁笑笑,傻人有傻福,那小子做下一笔买卖时就被便衣给逮着了,刚好一并收了赃物。

“柏子仁,真谢谢你。要不然东西就再也找不回头了。”我认真地看他,“我请你吃蛋糕吧。”

他摸摸鼻子,嘟囔道,有点诚意好不好,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蛋糕啊,。要不你请我出去搓一顿得了。

“想的美啊你,有蛋糕吃你就知足吧。”

“嗳,说你呢。搞什么鬼,怎么你身份证到现在都还没有挂失补办?你有没有常识!要说你是猪吧,那明显是在侮辱猪的智商。”柏子仁这个不知民生艰辛的大爷,不吃蛋糕就不吃呗,竟然还把蛋糕戳的一块一块的惨不忍睹。

我愣了一下,身份证丢了是应该去派出所补办的。可是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我的脑子似乎越来越靠不住了。

我勉强做了个鬼脸,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向别处,笑道:“我这不是等着神通广大的柏子仁同学把东西给我找回来么。”

这次他没有笑着陪我插科打诨,而是一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柏子仁的眼光太毒辣,很多时候,我会有一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狼狈,只想急急躲开。

“……主要表现为情绪低落,兴趣减低,悲观,思维迟缓,缺乏主动性,自责自罪,饮食、睡眠差。……感到浑身不舒服……严重者会出现幻视幻听……病人往往过分贬低自己的能力,以批判、消极和否定的态度看待自己现在、过去和将来,充满无用感无价值感。……痛苦难熬,不能自拔。常常易产生轻生的念头,这也是抑郁症最可怕的地方。……”讲台上的中年女子干巴巴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我想起那日在咖啡屋里,柏子仁问我,麦爻,你究竟怎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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