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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95)

他脸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直到下车,我们都一直保持着沉默。车厢里的空气愈加糟糕,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人人都染上了病毒细菌一样。下了车,我们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

“喂,给你。”他拉住我的衣袖,掌心摊开,赫然小小的一枚绿色的塑料硬币。

我瞠目结舌,随即哑然失笑。

“你怎么也做这种事,无聊不无聊啊。”我拍了一下他的手,“高中N地铁开通的时候,陆西也偷了一枚给我。我那时吓坏了,生怕他会被逮到。”我的笑容突然急急的煞住。

“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不必送我了。”我低下头,匆匆的想从他身旁擦过。

柏子仁一把拉住我,似笑非笑,喂,我这么辛苦千里迢迢送你回家,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笑着拍掉他的手,若无其事地微笑,千里?把N绕个圈也未必有千里吧。

“我又累又饿,可怜家中无米,囊中无钞,你好歹赏我口热饭热茶吃啊。”他可怜兮兮的模样。

“要吃热东西?”我点头了然,走到旁边卖红薯的大爷摊前。

“大爷,给他来个大点的地瓜。”

转头对柏子仁,我笑的一脸温婉亲切,你放心,我肯定管你肚饱。一会儿再给你买杯奶茶。

柏子仁气结,瞪着我久久说不出来话。

第65章

“麦麦!”远远的走过来的胖胖的身影不是我老爸是谁。

“爸——”我诧异的睁大眼睛看他,“你怎么来了,外面多冷,这才几步远的路啊,我又不会认不得家。”我埋怨的对我老爸嘟囔,都不知道他在冷风里等了多久了。

“你妈不放心,我在家里也坐不住。怎么要到家了还吃地瓜这种东西,走走走,回家去,你妈烧了一桌子你最爱吃的。”我爸接过我肩上的书包,看我的身后,“怎么没带箱子回来。”

“反正也没多少东西,带来带去的也是麻烦。”我揽住我老爸的胳膊,撒娇道,“老爸,以后你不要再来接我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不要太熟悉哦。”

“走再多遍老爸也要来接你,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跟你妈怎么能放心。”我爸转头看我,“让我看看,哎哟,学校里肯定是没好吃的,我家麦麦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了。回家要你妈好好给你补补。”

“老爸,哪里有那么夸张。”我皱皱鼻子,不怀好意的看他,“老爸,我掉的肉全长到你身上去了吧。”

“要不老爸匀点给你,咱们爷儿俩均衡发展。”我爸眨着眼睛,满脸希翼的神色。

“我不要。”我大笑,“我妈会说我偏心你的。”

“小伙子。”我爸回头,笑吟吟地看柏子仁,“我女儿已经交到我手里了,你就放心的回去吧。天都不早了,你爸妈也该担心了。”

柏子仁眨眨眼睛盯着我爸,嘴巴张张,怯怯的吐出两个字,叔叔……

那架势活像杨白劳碰到了黄世仁。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我爸的胳膊,老爸,我跟他吹嘘过好几次老妈的无敌厨艺,把他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我爸考究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可怜的小柏同学在我老爸的火眼金睛下浑身不自在,差点落荒而逃。

“肚子饿了?”我老爸施施然地发话,“跟我们回家吃饭吧,麦麦他妈烧了一大桌子的菜,不差一双筷子。”

柏子仁立刻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凑上来。我爸眼睛一瞪,他立刻生生煞住欲迈上前的脚步,乖乖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我妈开的门。姚飞老远就抱怨,姐,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都饿扁了。冬冬在旁边好奇的问,飞飞哥哥,你不是刚刚才喝了碗排骨汤吗,怎么又饿了。

“别理他,邀白功。”我伸手抱起冬冬,小姑娘过年就九岁了,我快抱不动她了。

“冬冬,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有没有考试啊,考的怎么样。”

“老姐,你未免太偏心了一点。进来以后都没关心过我半句话。”姚飞一边帮我妈布置碗筷一边嘟囔着抱怨。

“你?”我飞了他一眼,“能吃能喝,会跑会跳,我看你滋润的很。”

“老姐,这只是我的外表,你应当深层次的关心你老弟我的内心需要。”姚飞一本正经的强调。

“你还深层次的内心需要呢。都高二的人了,还天天巴在电脑前面。回头看我告诉你爸你妈,有的好收拾你。”我妈把菜从电饭锅的蒸锅里端出来,笑着对柏子仁说,“你多吃点啊,麻烦你了,大老远的还送麦麦回来。”

“我姐又不是认不得路,他根本是多此一举。”姚小飞同学从鼻孔里出气,他一直都看柏子仁不顺眼,同性相斥。

“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放心。”柏子仁谢过我妈夹给他的鸡爪。我妈自己卤的鸡爪,鲜香可口。

“阿姨,期末考试前我们老师说要开家长会,你能不能来啊。”冬冬忽然怯怯的开口。

“是该开家长会了。”我妈笑道,“你们这个学期都还没开过家长会呢。”

冬冬垂下眼睛,默默地扒饭。我心中一动。

吃完饭,我帮我妈把碗筷送到水池里清洗。

“妈,”我刻意压低嗓音,“你以后有空要多跟冬冬她们老师联络。我猜她们已经开过好几次家长会了,冬冬这次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推脱才不得不对你开口提。”

“怎么会?”我妈惊讶的停下手里正在洗的锅,看看客厅方向,放低了声音,“我看上去不像恶阿姨啊,冬冬打小我就把她当亲女儿看的。”

“那也是当成亲女儿看。”我洗好一个碗放在水池边,“小孩子的心思最敏感,旁人家再亲近也不是自己家,左右都不敢放肆。一点点的要求都字斟句酌,生怕自己逾了矩,惹了人厌。”

“她才多点大。”我妈倒抽一口气,感慨道,“这点大就想到这么多事情。”

“林黛玉进贾府时才几岁?”我不以为意,“我三年级时就能想到这些事情了,何况是现在的孩子。小姨家以前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人动不动就吵的一塌糊涂,不闹到鸡犬不宁就不鸣金收兵。冬冬在这样的环境成长,心思不敏感才怪。人家做事是再三考虑,她恐怕得再四再五。”

“嗳,大人造孽,遭罪的永远都是小孩子。”我妈长吁一声,“都不知道西西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妈在牢里,他爸又去世了。好好一个家愣是被拆成了这样。”

我心头恻然,胸腔中是百转千折的情绪。

“你现在已经原谅他了?”我鼓足勇气开口。

我妈用袖子蹭蹭额头,含混不清地答非所问,冤有头债有主。

我心里有着说不清的古怪情绪。我想哭,想大叫,想咆哮。原来一直以来我的小心翼翼都是我想太多,我以为不可调和的问题人家根本就风轻云淡。我很想问他们,你们知道不知道,我的挣扎是怎样的折磨。可笑的是这些折磨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当你为一件事惴惴不安惶恐绝望良久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担忧的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你的反应究竟是释然还是茫然?

我只觉得荒唐可笑。

更加荒唐可笑的是,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有些念头对自己是无由的伤害,可是它们还是会不断地在你脑海中盘旋,折磨,让你无处可逃。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么。西西现在过的还好吗?我记得他是去的北大,学什么的来着……”

“医学,八年制本博连读。”

“这么长时间啊。”我妈喃喃自语,“多读点书好,当个医生好,别再折腾在那些污七抹糟的地方了。”

“妈——”我哭笑不得斜眼看我妈,“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干净的,社会本身就是个大染坊。”

“话虽然这么说。你小姨要是不在那个位子上,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下场。呵,她小时候多聪明啊,考上人大的时候,我们整个镇子都轰动了,说我们家又出了个金凤凰。谁想到,唉……”

“妈,别说她了。”我心里不舒服极了,烦躁的丢下抹布,匆匆洗洗手,“我赶车困了,先回去睡了。”

“这才几点钟。”我妈奇怪的跑到饭厅里看墙上的钟,“才八点钟不到啊。你这么早就要睡了。”

我爸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闻声笑道,麦麦难得回家一趟你还拉人家干活,她能不累吗。

“麦麦,到爸爸这儿来,跟老爸一起看电视。”

“你自己懒还冤枉女儿懒。”我妈嗔了我爸眼,对我说,“麦麦,帮妈妈把碗洗完再去洗脸。别理会你老爸的调唆。”

“麦麦,等哪天有空了,你跟妈去买台笔记本。你们平常学习用得着,老跟别人借,人家也会有意见的。妈跟妈单位里的徐阿姨说好了,她女儿就是开电脑店的。她说给你最优惠价位。”

“妈,算了吧。一台好点的笔记本得一万块钱左右呢。我回家也方便,反正我们平常课也不多。”我想想还是选择了摇头,“冬冬她们双语学校费用比上本三的还高,她现在才三年级,以后上中学大学都得花钱。你现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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