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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千秋(《千年泪》修改版)(85)

我从怀里讨出帐簿,扬了扬,道:“还这个来了。”

看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帐簿,不由咋舌:“你身上的担子可真不轻。”

“咳,还不是老实人被人欺,都不愿做的苦差使就推给我。虽说我是个家生养的丫头,也合该没有被活活累死的道理。”

“何不找个帮手?一个人做这么多事肯定会忙不过来。”三个臭皮匠还赛个诸葛亮呢,有人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上哪找人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自己遭罪也就算了,再把别人拉下水,简直是造孽了。”她笑言,“况且,这事虽不难,可繁冗的很,要没的性子静下心来,单这上头的这些东西,也要忙活个十天半个月。眼看就要年底了,到时候更加是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工夫也不见得了。”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没想到这么麻烦,我纵然有心陪姐姐往火坑里跳,也怕在坑里手忙脚乱的反倒尽帮倒忙。”

“说到这个,奴婢倒起过跟王爷讨娘娘来坐镇的心思。想娘娘也是知书答礼有见地的闺秀,应付这些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想娘娘的身上一直不大好,奴婢就不敢再有这样的想法了。”纱衾说着,笑语盈盈地看我。

我连忙笑道:“歪诗我倒会背几首,旁门左道的书也看过一些。可要论及正事,我可真是什么也不会,只有给别人添麻烦的份。”

“娘娘你跟王爷可真有默契,当日他也是这么说的。”纱衾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死楚天裔,本小姐这么说叫谦虚,谦虚,中华民族的美德你知道吗?你那叫什么行为,分明是诋毁,诋毁我光辉灿烂的形象!

“他那是深谙我的劣根性,不敢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我见进来回话的人逐渐多了,也不好意思继续占用她的时间。草草说了几句便要离去。

正在此时,丫鬟进来回话,说灵妃娘娘在外头等着支这个月的例银。

“不还有好几天的工夫吗,偏生她就比旁家的少钱使。”纱衾蹙了一会额,道,“叫娘娘进来吧。”

我忙想躲到屏风后头,不是怕她,而是觉得与她撞见多少会有些尴尬。

不想没等我走到屏风后头,灵妃已经推门而入。看见我,愣了一下,旋即满脸堆笑,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前些天府里给忙得人仰马翻。人家说是我送的柿子捣的鬼,天地良心,我可没安那样的歹毒心思。幸好王爷也吃过柿子,否则我可真是百口莫辩。唉,你说,蓝妃妹妹怎计这般不小心,怀了身孕还不注意。王爷的孩子就这样没了,真是可惜,可惜。”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几句,眼睛眨巴眨巴,还真给挤出点泪光来了。

“洛儿妹妹也是自己不知道,毕竟也没多少时间;身子看不显不说,她不也没什么经验吗。发生这样的事情最痛苦的人就是她了。”我心里有些厌恶,虽然早就明白这府里的娘娘们的心思,可是看着她这样夹枪夹棍地作秀,却忍不住反感。

“可不是嘛,我去看了几回都叫给挡了道,说不想见人。其实我们姐妹在一起说说话就什么结都解开了,哪有姐妹间不能说的话;可我这份心思落到别人眼里就全走了样。蓝妃妹妹非要跟我们生分,我们也高攀不起,免得拿那热脸去贴人家的屁股,讨了满头满脑的没趣不说,还生生地被人笑话。”她冷冷地撂下脸子,掩不住的愤然和幸灾乐祸。

“姐姐怕是多虑了,先些天洛儿妹妹确实是身上不好,心里头也烦的慌。我听赵嬷嬷说,连王爷去了都没见。”

“哟,端是好大的架子,我们是想见都见不着, 她倒是不耐烦见。”她嘴上虽说的讥诮,面子却缓了一缓。忽而笑道,“妹妹怎么想起上这儿来了。”

“这话可叫奇了。”我笑道,“姐姐不也来了。”

“我是短银子使了,想必妹妹是没这个苦处的。”她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纱衾早把封好的银子递过去,让她在单子上签字。

“我一向糊涂,用度也不清楚,短不短银子的还真不知道。”我面不改色。

“等到像我这样的时候,连糊涂也装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掂掂手里的银子,意味深长地盯着我,幽幽道,“以后你也不会短机会知道。”

“娘娘恐怕是误会了,您的月钱比水妃还多出二两,就是在咱府里头也算是最尊贵的了。”纱衾的笑容有点冷淡,然而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嘲讽的意思。

“这明面上摆的东西自然是如此,可暗地里呢,我一针一线都得自己掏钱买。可没人给我那么些恩典,连下雪天要穿的大毛衣服都是好几年前的了。”她似有意无意地往我俩的衣服上瞄梭了一回。我今天穿的衣服并不张扬,不过是淡粉色的袄子罩着雪青的狐肷褂子,因为颜色清浅,虽则是新制的衣衫,倒也有了三分旧意。

“娘娘还嫌衣服旧,别家的几位还没全有呢。”纱衾笑道,自行翻看起帐簿。

“这些事,姐姐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做,怪冷的天,何苦要自己跑一遭呢。”我怕气氛太僵,连忙没话找话。

“那些个小丫头片子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你不受人待见了还想支使她们?不骑到你头上耀武扬威就不错了。哦,妹妹恐怕是体会不到这种苦楚的,你要有什么事,恐怕全府的人都不得安生。太医院的也得随时候命,怕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比不得你这般尊贵。”

“娘娘,臣子毋论宫闱。”纱衾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等到妹妹当家的时候,可别盘剥姐姐我啊。”她似对纱衾的话充耳不闻,反对着我说出这么句不靠谱的话。

“姐姐这话从何处说起?”我正色道,“我在这里不过是睡乏了,来找纱衾说说话。什么当家理财,这些我是统统不懂的。”

“这话更奇了。水家的大小姐岂有不懂经济学问的道理,令堂可是赫赫有名的女陶朱公。”她斜挑着眉毛,眼睛微眯着,暗芒闪动。

我不动声色,笑道:“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我哪有这样的能耐,从小在家里学的不过是四书五经,还常常贪玩跟在人家后头捉蝈蝈。什么经济仕途,本来就不是我们女孩子烦神的事情,也就是我娘和纱衾这样的天才才能理会的清。我是断断没有这样的能耐。”

“灵妃娘娘怕真是误会了。水妃娘娘只是找奴婢来说话而已,这些繁冗俗事,她可比一般人更能躲。”纱衾笑着给我解围。

“哦,我倒忘了,妹妹原也只是个丫鬟。不打扰你们姐妹叙旧了,我先走一步。”言罢,她婷婷娜娜地走了出去。

纱衾狠狠地朝她离去的方向投去厌恶的一瞥,忿忿道:“娘娘不娘娘的。”

“咱也不议论宫闱。来,我帮你把这些单子理齐了,反正这种人都要捕风捉影的,索性也不避这个嫌。”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当你听到莫名其妙的歪话时,请自动把它消化为狗叫。”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有你的歪理。”

我笑着把单子一张张理好。纸质是上好的,可见楚天裔有几分家底,灵妃的那番哭穷更加没的道理,他又不是吝啬的人。

忽然,我对着一张单子上的签名愣住了。上面墨迹犹未干涸,粘在手上,就是一个黑点。

“纱衾,灵妃闺名叫做什么?”

“灵素问,很美的名字吧,偏生叫她给糟蹋了。”

灵素问,灵素问,确实是很美的名字。可我关心的不是名字的好听与否。

《皇帝内经》分上下两篇,一篇名曰“灵枢”,一篇名曰“素问”。

“纱衾,她家是做什么的?”

“哪个她?你是说灵妃?她啊,她父亲的当朝的太医院的首席,也是先皇在时过世的贺太医的大弟子。原本也不受器重的,皇帝登基以后,被拔擢为首席了。说来还是王太医好,技艺精湛,人又和气,当初王妃娘娘就是他调治的,各个大夫都说不行了,他愣是给延长了三个月。我们都以为他会当首席,没想到,他师傅走后,他也辞官了。噢,他是贺太医的二弟子,一向很受贺太医的喜欢的。……”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没错了。果然一切偶然都存在着必然。我原就想,发生在我和清儿身上的这些事巧合的蹊跷,但这些天一直忙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自怨自艾的居然忘了考虑是谁布的局,把我一步步的往里头推。

复合毒不是简单的往东西里一倒就完事的,它需要掌握恰当的时间和足够的分量,否则只能被当作普通的食物在身体里被消化掉。我早该想到,没有丰富的医学知识做底子,谋划者根本就没有机会完成这个局。除了我,灵妃同样也有机会下毒,她在府里的权势极大,想买通个把人动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何况她要人下的又不是毒药,想来没有哪个奴婢敢违抗她水妃娘娘去送一盘柿子之类的要求吧。还有那适时出现的地瓜。好高超的局,拿我当棋子使,就算有人看出来是柿结石闹的,一个人要怀疑的人也必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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