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鲫鱼(6)

段崇在街口拐弯，提着药慢悠悠沿着马路往前走，没过多久竟还抽起了烟，季瑜看不下去了，跑到前面将人拦住。

黑色口罩挂在下颌，段崇缓缓吐出一口烟：“有事？”

“我家在那边。”季瑜随手一指，“所以我走这条路。”

段崇抬起夹烟的右手，食中两指按住太阳穴，揉了揉：“所以呢？”

这个男人的手指好他妈长，季瑜略一恍神，说：“既然咱俩同路，又在这遇上了，那我顺便跟你道个歉，刚才在后厨里误会了你，是我不对。”

段崇吸一口烟，声线喑哑：“原谅你了。”

季瑜噎了一下，片刻后又开口：“生病的时候最好不要抽烟。”

段崇掐了烟，将烟头精准弹进路边的垃圾箱里，他这么配合，反倒让季瑜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段崇没和季瑜继续说话的意思，绕开他接着往前走。

季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又走了差不多有五百米，到一处街心公园，段崇找一长椅坐下，季瑜见他许久不动，磨磨蹭蹭走到长椅边上：“我不是跟着你，我就是好奇，你真的烧到三十九度了吗？”

“想知道就到对面买个体温计。”

季瑜闲的，还真去了，等他买了额温枪回来，段崇早不见人影了。季瑜气得跺脚，掏出手机，他要打小报告！

段崇到家，隔空满足了季瑜的好奇心，测一下.体温，39.3℃。

还行。

吃了退烧药躺床上，昏昏沉沉正要入睡，床头手机却在这时振动起来，段崇皱眉，没动。振了好一会，停下，安静几秒，再度振动起来，段崇伸臂拿过手机。

“怎么样？”段叔在那边问，“去看了吗？”

“嗯。”

“医生怎么说？”

“小问题。”

“还蒙我，小鲫鱼说回家路上看见你到药店买药，还抽烟。”

谎话被揭穿，段崇没多大反应，只说：“我明天不去店里。”

“知道了，好好休息，别胡闹啊，实在不行该去医院还得去。”

段崇“嗯”一声，正欲结束通话，段叔早有预料，抢先一步说：“别挂，有个事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段崇闭着眼，等他说。

“是这样的，你……我那个老朋友，他过几天要来松城，他儿子也来，到时会在我们这边住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

“咳，那我当你同意了啊，好了，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段崇丢开手机，侧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药效发作，很快便沉沉睡去。

季瑜很早就醒了，醒来躺床上接着想昨晚睡前纠结的事。

鲫鱼他认了，是他先叫果粒橙在先，郭历诚喊他小鲫鱼，他没意见，段叔听见郭历诚叫跟着叫，他也没意见，反正那么熟了，可段崇他凭什么叫，季瑜跟他又不熟，不仅如此，他还给季瑜新取了个外号小鹌鹑！

小鲫鱼小鹌鹑，凭什么前面要加个小，原因只可能在身高！

季瑜越想越不甘心，下床洗漱，换上短袖运动装，拿出计数跳绳，开始运动。

每跳一百下停下歇两分钟，咬牙坚持到跳完一千下，出一身汗，季瑜摊开四肢躺地板上，喘会儿气，爬起来做下肢拉伸，拉完又躺五分钟，去冲澡。

冲完澡出来，穿好衣服，下楼，从乔姨手中接过牛奶，季瑜端着玻璃杯喝一大口奶，走过去坐沙发里，问乔姨：“我爸昨晚有回来吗？”

“有。”乔姨看了季瑜一一点才回来，喝了不少酒，早上七点不到司机就来接了，下楼时还打哈欠呢。”

季瑜知道乔姨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季瑜有时候会忍不住在她面前抱怨。季荣生生意做挺大，分公司不少，天南地北出差，忙得像个陀螺，只有季瑜放假在家的这段时间才回来得勤，却也每次都很晚，季瑜早睡惯了，等到十二点已经是极限，根本撑不到季荣生回来，暑假过了七天，父子俩愣没碰上一回面。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不管你处在哪个位置，应酬总是免不了的，区别只在你应酬的是哪个层次的人。

季瑜知道季荣生忙，他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太孤单。他四岁没了妈妈，那时候的季荣生又刚好处在事业上升期，比现在不知忙了多少倍，现在就算见不到面还可以打电话，偶尔还能视频，可那时候季瑜放学回家拿座机拨他爸的号码，永远都是正在通话中，一两次侥幸打通了，他爸不是在见客户就是在签合同，要么就是在应酬，总是丢给他一句：“小瑜乖啊，爸爸在工作，等回家给你买玩具。”

可他已经有好多好多玩具了。

有一回去郭历诚家，看到郭妈妈在整理书房，郭历诚抱了几本相册到房间里，给季瑜看他小时候穿骑马装的照片，自夸说帅毙了。是挺帅的，但他觉得坐在他后面牢牢护着郭历诚的郭爸爸更帅，季瑜的目光被另一本相册吸引，那里面记录了郭历诚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生日，每到他生日那天，无论郭爸爸郭妈妈在多远的地方，无论多么的忙，他们总会在那天十二点前赶回来，在钟声敲响的瞬间在自家客厅里留下一张三人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