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鲫鱼(63)

平头大叔终于有机会问话：“咱女婿呢，不说要来看我？”

“晚点来，我这不赶在前头先来收拾收拾吗。”他媳妇放下手里挽着的名牌包，动手收拾摆放凌乱的床头小桌，嘴里喋喋不休，“让你住单人病房，你偏不，又不差那几个钱，等下女婿来了看见这里又挤又乱，人心里该怎么想。”

郭历诚听得烦死了，掏出耳机，对季荣生说：“叔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找。”

“哎老季，这不是你儿子啊？”

季荣生始终保持温和从容的样子，即便是老秦媳妇明知故问提起生意上的事，季荣生也如实回应，大有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豁达之态。季荣生道：“这是我儿子的同学。”

“怪不得呢，我猜你儿子应该也长不了这么高。”说完毫无诚意地道了句歉，“不好意思啊，我就随口一说，你别介意。”

郭历诚腾地站起身，把对方吓一跳，女人捂着胸口嘟囔：“干嘛呀这是。”

郭历诚扫了眼她摆在床头的包：“没什么，就是想说你那个包挺好看的。”

“是嘛，哎，这孩子眼光真不错。”老秦媳妇将包包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抚摸几下，“香奈儿的，老贵老贵了，花了我好几万。”

“是挺好的，我家保姆阿姨两年前跟我妈去巴黎玩儿的时候也看中了这一款，果然你们同样年龄层的人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

“……什么？”老秦媳妇脸有点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好了。”老秦拉一下她胳膊，“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老秦媳妇铁青着脸坐下，扭头将气撒他身上：“让你住单人房你不住，非待这儿跟乱七八糟的人挤一起，现在舒坦了吧！”

老秦往季荣生那边看一眼，压着声音：“你少说两句。”

“我偏要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后少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小心粘上了甩不掉！”

郭历诚深呼吸，季荣生安抚地拍拍他：“小郭，我饿了，你去帮我买碗馄饨。”

“哼！”老秦媳妇也懒得装了，阴阳怪气地横了季荣生一眼，“老季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不就是骨裂吗，又没断，干嘛在这住着，回家养养就行了，这病房吧虽然没有单间贵，但这一天林林总总下来住院费也不少，你现在这情况，外边一大堆债呢，能省则省，你别怪我说话直啊，我这也是为你好。”

病房外，段崇听得直皱眉。思索片刻，他掏出手机，走到远处打电话。

两分钟后回来，听见里面响起郭历诚愤愤不平的声音：“季叔叔，我们走，我们不住这了，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

段崇推门进去，病房里四个人一齐朝他看来。

郭历诚瞪大眼，闪身挡住季荣生视线，朝段崇使眼色，做口型：“你来干什么？赶紧走。”

段崇迈步上前，站季荣生床前，微微俯身，用谦逊恭谨的姿态：“叔叔好，初次见面，我是段崇。”

老秦见段崇一身高定西服，气质卓然，明显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单是形象气质就甩他那大企业上班的女婿好几条街，老秦暗暗惊羡的同时又压不住好奇，这时大腿被掐了一下，媳妇朝他使眼色。老秦张口问：“老季，这位是……？”

段崇和季荣生沉默对望，一时谁也没出声。

郭历诚见老秦媳妇眼睛都看直了，一瞬间不知道脑子里哪两根筋发生碰撞，他脱口而出：“女婿。”

四道目光齐聚在他脸上，郭历诚顶着千斤压力，硬着头皮对季荣生说：“季叔叔，既然您女婿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季荣生接受得挺快，淡定道：“辛苦你了，回去吧，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郭历诚点头，转身开溜。

老秦媳妇可不相信郭历诚的话，那孩子一看就常说谎，什么保姆阿姨看中香奈儿的包，真是张嘴就来。她可都听见了，刚才那衣着贵气的年轻人说的是“初次见面”，真是女婿的话初次见面怎么可能一个人来，女儿肯定得陪着。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隔壁床季荣生问段崇：“季瑜呢，怎么没来？”

“他发烧了，我让他在家休息。”

“发烧？”季荣生面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严重吗？”

“没事，已经退烧了。”

退烧了就好，季荣生心下后悔，早知道不逼他了。

“老季，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老秦按捺不住好奇心，“这怎么还冒出来个女婿？”

“是只有一个儿子。”

“那这女婿……”

“段总。”这时，一穿着白大褂的微胖中年男人走进病房，微微屈身和段崇握手，满面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刚手头有急事耽搁了几分钟，让您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