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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不堪剪(44)

初夏笑了起来:“你就得意吧,啊!是个女孩子,看你婆家怎么说,都不能传宗接代的。”

“噫,你真老土,不知道现在千金吃香啊。连医院的医生都对我说恭喜,说现在男宝宝太多了,将来会讨不到老婆的。我娘家婆家都乐翻天了,我爸都捧着康熙字典给宝宝起名字了。这才一下午,便给我列出了几十个,就是那些字我没有一个是认识的。清远说了,到时候抓阄,抓到哪个是哪个,你不知道他有多搞笑,产检完了回家的路上,他愣是去婴儿用品店买了一大堆衣服什么的,宝宝还有好几个月才能生,都不知道她将来是个什么样子,居然都想到将来要怎么打扮她了。我们商量了,将来一定不给女儿一点儿压力,平庸怎么了,平庸是福!我们才不要女儿走我们的老路,回想起童年就是写不完的试卷背不完的古诗词,还有没完没了的练钢琴谈古筝!”

“嗐,就你们,当心以后你女儿技不如人会怪你们让她输在起跑线上,卫清远呢,怎么让你打这么长时间的手机,不怕辐射伤害到宝宝啊。”

“啊啊啊——卫清远在为他的小公主设计婴儿房,我不能再说了,让他跟你讲吧。”

“算了,不要打扰设计师的工作,有空我打你们家电话。”

初夏没有告诉白露,在她回老家之前的某一天,卫清远开车载他们去超市给白露买孕妇用品。一转头,她和她找不到卫清远的人,她去楼上货架间找,他站在瓷器专区前,架子上,摆着七八只瓷质的酒盅,圆圆胖胖,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可以整只包在手心里。超市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打了一束柔和的灯光上去,温润含蓄的水蓝,釉色明亮光洁,杯面上是深紫淡紫的藤蔓互相缠绕包容,透着一丝隐约的疯狂,线条却优雅简洁,毫无繁复堆砌的累赘。

卫清远抬起头,眼里溢满了温柔的神色:“这个,他会喜欢的吧。”

中国汉字,他与她不像he和she有着发音上的区别,可是初夏知道,他说的是“他”。

卫清远唇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望向初夏,目光柔和,但眼神又不像是在看她,自顾自的笑容,虚虚的,仿佛有点不真切,让人不敢惊扰。唇边的弧度,那么温暖和煦,眉心却微微皱着,再次低头,手指轻轻抚过粉色的杯沿,屈起中指敲击了两下,酒盅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超市里有嘈杂沸腾的人声,有工作人员播放的甜腻俗气的流行歌曲,有不远处电视屏幕上不断滚动播放的食品广告,有专区促销人员大喇叭里传出的“快来看看,打对折了,优惠促销”声。那轻轻的两声叩击还是清楚地传递到了初夏的鼓膜上。

她不敢开口,不敢上前,不敢惊扰,唯有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退到后面。

超市的喇叭里,放着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初夏记得,那是很久以前,亚视拍的《雪花神剑》的主题曲《爱不了忘不了》。

“风霜约烟花扣,可以为这段情逗留多久,风雨中爱过后,我最是明白往日已拥有”。

电饭锅里的莲藕炖排骨已经滚了,沸腾的蒸汽顶的锅盖不住地跳动。初夏起身,把汤面上漂浮的那一层渣滓撇干净。{炫}沈诺拎着油盐酱醋进来,{书}满满的一大袋子,{网}看见她笑着,一口张扬的白牙:“快过来,没有盐,我看你怎么炖汤。”

初夏翻翻白眼,挑剔地翻检了一遍:“姜呢,我叫你买的姜呢?”

他抓着脑袋,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小声地嘟囔:“我忘了。”

她很是不齿他的无能,走到窗前,看外面的腊梅花,那样冷的天气,梅花还是精神地开着,一小朵一小朵,朵朵冷艳,缕缕幽芳,沁人心脾的香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香气直钻到她肺里头去,真是香啊。外面的院子里,支起的架子和板凳上,被褥洇了满满的阳光,金色的,温暖的阳光。

沈诺从身后抱住她,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响起:“初夏——”

“嗯——”

“我们明天去民政局领证吧。”

“不行。”

“为什么?!”他跳起来,“你都上了我的床了,就应该对我的人负责,不能负心薄幸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初夏翻翻白眼:“我身份证被偷了,还没有补办,民政局不会让我们领证的。”

他伸手拖她,亟不可待:“走,咱们马上就去补证去!”

她笑着挣开他的手:“等到正式的身份证发下来起码还要三个月。而且——”她笑意更浓,“明年就是寡妇年,不宜婚嫁!”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隐匿的城

九岁的时候,我亲爱的父亲把十四岁的赵子安第一次领到了大宅子的晚饭桌前,向餐桌上的人宣布:“这是我的儿子,子安。”

我的母亲优雅地帮我舀了碗汤,微笑着劝慰我:“来,囡囡,尝尝这汤,妈妈特地让厨房给你炖的,你喉咙疼,这是润肺的。”她永远是个优雅的女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分割下来都是完美,仿佛随时都做好了充当典范的准备,完美的像个假人。

母亲的冷处理让父亲有一瞬间的尴尬,他把进攻的方向转向了我,笑着扮演一个父严子孝和乐融融大家庭中严父的角色:“囡囡,这是你的哥哥,子安,子安,这是你的妹妹,囡囡。”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面对自己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应当作出怎样的反应?是跟自己的母亲同仇敌忾打着天真无敌的旗号,破口大骂出做惯了大户人家小姐、不好意思扯下脸面母亲藏在心底的恶毒字眼?还是像个无知的小白痴一样,配合着父亲,对着所谓的哥哥甜笑,甚至拉着他上桌,让厨房准备哥哥的饭菜,完成一场完美家庭中的善良小公主的演出?呵,那个时候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全都不记得了。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天晚上从噩梦中惊醒,口干舌燥地下楼到冰箱里找水喝,经过父母的卧室,听到里面传来重物砸在厚厚的长毛地摊上发出的闷钝的声音。赵子安坐在楼梯口,薄薄的月光如霜花,从朱红的窗棂间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一脸的漠然。我蹲下身子,直直地看他的眼睛,轻声道:“喂,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像夜里夫假面。”

十四岁的时候,赵子安终于把我拐上了床,我在他的身下“咯咯”的笑,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眯起眼睛问他,是不是早就预谋良久。

他的回答是一整夜一整夜的索求无度。

那些疯狂的夜晚里,我们像两只□裸的小兽,缠绵啃噬,在天台上的白月光中,在图书馆午后那一道飞舞着灰尘的阳光下,在准备宴会的化妆室里,在那张将要堆满美味珍馐和各种名贵的酒水的长方桌上,在红尘万丈陪衬的巨大的落地窗前,用我们所能知道的各种姿势,疯狂地□。□是个肆无忌惮的魔鬼,让人疯狂,让人如痴如醉,让人抛弃所有绅士淑女的伪装,所谓情义千斤不敌胸脯二两。在他的身子底下,我变成了妖娆的水草。他望着我叹息:“囡囡,你就像传说中引诱水手跳下海中的深海女妖。”

我咬了一撮头发在嘴里,用舌头一点点的啃噬他的锁骨,媚笑:“是不是这样啊。”

十几岁的小女孩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成为真正的女人是多么大的诱惑啊。至于妖精,那简直是对女人至高无上的赞赏。我疯狂而肆意地享受我的青春,白天与黑夜颠倒,荒诞绝伦的灰色糜烂的青春。我血缘上的父母大人们忙着争吵打闹争权夺势,各自包养小白脸和金丝鸟,哪有时间看一眼他们的女儿。我就读的贵族学校里的那群朋友则忙着争奇斗艳,相互炫耀法国香水和时装,为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勾心斗角。围绕在我身边的那群小男生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吓人,装腔作势的让人作呕。牡丹全是绿叶衬托出来的,鹤立鸡群的赵子安吸引了我的全部目光。赵子安带着我吃喝玩乐,他就像一个魔鬼,总是能够轻易地勾起我心中最荒诞不堪的欲念。这样的魔鬼多迷人啊,让我沉湎其中,无力自拔。

呵,自然不可能是我为天生的妖精,让他神魂颠倒,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自己的亲妹妹乱伦。他这般年轻英俊气宇轩昂的男子,即使是顶着难听的“私生子”的帽子,也会有所谓的名媛贵妇大家闺秀迫不及待地向他投怀送抱。他之所以选择勾引我,当然不是因为欲求不满,而是为了报复,报复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白痴女人占了他的位置,抢了原本属于他的财富,让他与柔弱的母亲在市井颠沛流离,吃尽了三教九流的苦头。把我这样的白痴女人拐上床是最聪明理智代价最小的报复方式,完全占有一个自己痛恨的人的身体和灵魂,是一件多么让人痛快的事啊。痛的人是我,而快乐的人则是他。

只是生命本身就是一个狂欢的盛宴,use up me,use up you,谁不是在被利用着,谁又从来不曾利用过别人,这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感故我在。

十五岁的某一天,我突发奇想从床上爬起来收拾房间,收拾干净房间以后我又拎了水开始擦楼梯的扶手。赵子安突然从书房里出来,站在台阶下对我扬起头:“喂,囡囡,我要去美国了。”我在水里搓洗着抹布,嫌他站在台阶上碍事,将他踢了下去,因为台阶的关系,他看上去竟然比我矮了一些,于是我心情很好,抬起头来眼睛亮亮:“你终于要滚蛋了,阿弥陀佛,没看见我正在打扫卫生将你扫地出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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