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重返十三岁(298)

金属大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位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喊陈曦的家属。他是来下病危通知书的。陈曦病程进展凶猛,目前生命体征极为不平稳,医生正竭尽全力抢救,但预后不容乐观。

医生的嘴巴藏在天蓝色口罩的后面,看不到蠕动。许多却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巨大的黑洞,要将一切光明吞噬殆尽。原来这世间真有能够吞噬光明的怪兽。

许多浑身都在作冷发抖。她不用这位医生不厌其烦地交代,她能够清楚地背下医学书上相关的每一句话。可就是因为这份清楚,她才更加痛苦,濒临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陈曦之前并没有什么异常。模联前的一个礼拜,他只是过于忙碌了而已。他平常注意作息饮食,坚持锻炼身体,他的身体素质一直都很棒。上个学期末的体检报告她也看过,他非常健康。

许多接受不了。

她知道几乎所有疾病都难以找出明确的病因,还有人感冒并发了角膜炎,最后眼睛失明了呢。

她上大学时,预防医学的教授还拿自己的两位老师举例:甲老师生活规律饮食健康注重锻炼,结果五十多岁查出了肝癌,从发现到人走了没三个月。乙老师生活混乱,日夜颠倒,吃喝嫖赌抽(烟),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九十八岁的人,照样精神矍铄,身体硬朗。

可这些,都是别人的事。说到底,不过是故事。

稳重如陈曦的父亲,在知情书上签字时,手都是颤抖的。他人到中年,与妻子只有陈曦这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承载了他们夫妻乃至岳家的全部疼爱与希望。

四年前,陈曦满身鲜血被送往医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几年的辛苦奔波,百般方法用尽,总算让孩子重新恢复了健康。可惜的是,幸福的时光连一载都吝惜。他的儿子,又躺在了icu里。

妻子捂着脸,哭的声嘶力竭。那个小姑娘,呆呆地看着金属门上反射的光,好像连魂魄也被吸进了这扇门里。

陈父安抚着妻子,不住地说:吉人自有天相,上次我们带曦曦去普陀山拜佛。大师不也说曦曦是福星高照,劫数已经过了嚒。

这些话,平常清醒的时候,他也就一笑了之,锦上添花者不胜枚举。曦曦的腿不断破溃流脓时,怎么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可是现在,他愿奉这个大师的话为圭臬,坚信儿子一定没事。

妻子在他的怀中抽泣,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他的话,仿佛多说几次,就可以传递给所有路过的神灵,保佑儿子平安无事。

如果这世间有神灵的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人再出来告诉他们,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期待着那扇门的打开,他们更畏惧那扇冰冷的门,怕传递出来的是坏消息。

许多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她拼命地吞咽唾沫,才能发出声音。

“叔叔阿姨,没事的。要是情况恶化,医生肯定会立刻出来再交代病情。他们也要考虑病人家属的情绪。”

她试图用这些言语安慰陈曦的父母,也安慰自己。

陈父听了之后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icu外面是两排冰冷的铁皮连排椅,坐在上面,整个人从身体最深处往外冒寒气。许多抱着自己的胳膊,牙齿上下打颤。

好冷啊,即使用力抱紧自己也没有办法得到任何温暖。

陈父的手机响了,是许爸。他打二女儿的电话关机,又委实放心不下,只能硬着头皮打给了陈曦的父亲。纵使难堪,总胜过不知道女儿安危的好。

许多接过陈父递来的手机,轻咳了几声,嗓子才能发出声音:“爸爸,我是多多,我没事,我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作冷的感觉击溃了她的冷静理智,听着父亲温和而焦急的声音,她突然情绪崩溃了,哭了起来:“爸爸,陈曦不好,他现在在icu里抢救。爸爸,我好害怕,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她身边,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一点儿支持。没有人,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陈曦的父母可以彼此给对方温暖与依靠。她又能从哪里获得支持呢?

她对着手机哭的肝肠寸断。原来古人造出这个成语是有讲究的,真的是身体里面一点一点碎裂的感觉,直到最后,轰然崩塌。

许爸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女儿。他只能一遍遍地说:“多多不怕啊,爸爸在呢。多多不怕啊,有爸爸呢。”

可是爸爸,也在千里之外。

短短三个小时,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陈父第二次签字的时候,手抓着笔,抖得厉害,半晌都没办法签下自己的名字。

许多整个人都是木的,完全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

她甚至后悔于自己的重生。如果没有自己的干扰,陈曦应该顺利拿到了老大夫的绿药膏,早早治好了腿伤。这个时候早就去国外读书了,压根不会有这场灾难。

自己上辈子过的再不如意,起码他们一家五口都健康平静地生活着,没有谁有性命之忧。

那种窃取了别人的运气的负罪感,一瞬间几乎要将许多压垮。她哭着自责:“都怪我,都怪我。”

陈母强忍住心酸,走过来抱住小姑娘安慰她:“多多,不是你的错,你做的非常好,我们都感谢你。”

她没有办法说出下面的话,如果曦曦这回真的没挺住,起码他走前的这大半年时光,是快乐的。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笑容那么多。

她怎么能说。那是她的孩子啊。哪怕全世界都说他不行了,她都会站在他背后,坚持到最后一秒。

一直到凌晨十二点半,陈曦的情况才逐渐平稳下来。医生出来交代病情,强调了后遗症的可能。神经损害不可逆,后遗症有可能是终生的。

陈曦父母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儿子还活着就行,大不了,他们养孩子一辈子。

许多也抹着眼泪,说出了不知羞耻的话:“叔叔阿姨,没关系的。等到你们老了,还有我。”

她已经顾不上矜持,只要那个人还活着,能有一口气在,她就心满意足。

为什么男人允诺照顾女方就是有担当,女孩子开口就是不知廉耻呢?她不在乎,她愿意。这个人让她内心平和,心头安定,她愿意。

天太晚了,陈曦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等持续观察一段时间病情不再反复,就可以转回病房。

陈父劝许多回去休息,明天她还得去上学,不能再熬下去了。

许多没有坚持在外面守着。她不需要做任何表态给人看,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第277章 别让他看见

家里的阿姨跟陈曦父母交过班以后,就回自己家去了。陈父不放心惶惶无措的妻子一个人待在医院。他打了电话给司机,喊对方送许多回去。

许多浑身疲乏无力。在icu的金属门前,那股强撑着的气还在,一走出病区,所有的强撑就轰然崩塌。她靠着心中的那点儿倔强,硬是强逼着自己跟着司机走下楼,坐车回家去。

脑袋后面仿佛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担忧地看着她。许多心想自己已经魔怔了。她这个时候想到的,依然是陈曦会担心,担心她撑不住。

她双手捂住脸,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涌。那咸涩的液体蔓延过指缝,在她的卫衣外套下摆上,晕染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司机没有言语,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许多本人,这个小老板躲起来打电话时喊的“多多宝贝儿”。

小老板这么个少年老成的人,也就是跟她打电话才那么眉开眼笑,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有个少年人的样子。

唉,多好的孩子,他天天拿来教育自家儿子的好孩子。怎么就少了点儿这福气呢,腿好了这才没一年吧,又躺医院的icu去了。交了这么个小女朋友,也是伤心欲绝。

许多下了车,跟司机师傅道谢,深一脚浅一脚往楼道走。传达室的大爷居然还没睡,一听到响动就立刻过来给她开了门:“丫头啊,快点儿回去睡觉。这人生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许多哭得眼睛生疼,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扯扯发皴的脸,沙哑着嗓子道谢,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家。

怎么可能睡得下。脑膜炎病情多凶险,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地藏经》。

电脑的设置,一开机,她就自动上线了。蜜雪儿的头像在跳动,她焦急地问许多到底现在怎么样。她听说了中国目前有瘟疫,who已经将一些地方列为疫区了。她非常担心许多以及她的家人朋友目前的状况。

许多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敲下字:没事,目前她周围没有人感染上这种疾病。

蜜雪儿的回复非常快,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过来:上帝,宝贝,请照顾好自己。我和我的家人都非常担心你。宝贝,千万小心。情况非常严重,我看过蒋的采访了,上帝,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能撒谎。

许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件事。

她知道蜜雪儿口中的“蒋”是指解放军总医院的蒋彦永医生。

这位当时已经年过七旬的老医生,愤怒于时任卫生部长在4月初,sars已经失控的情况下,依然宣称北京没有人感染sars。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写信告诉中央4台以及凤凰卫视,没有得到回应后,主动寻找到了海外媒体,接受了采访。sars事件至此才得以被更广阔的人群所知道,转而倒推回国内,迫使信息透明化。

上一篇:追捕夭夭妖 下一篇:重生学霸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