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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岁(350)

生产队长在田埂上看了大喊:“喂……赵大爹家的囡,你不到年龄,是没有工分的。”

赵大娘生了气,辩驳起来:“干了活就要算工分,那个,有志不在年高。”

休息的社员们都哄然大笑,乡下文娱活动少得用经年累月计算,任何热闹都能吸引人。小秋不扭捏,笑嘻嘻地插了小半垄秧,直到所有人吃罢休息完毕才跳出水田。她跟知青们都熟悉了,已经可以站在程安东面前大大方方地说话:“你看,一点儿也不难。”

程安东在他的小朋友面前燥红了脸,他很想大声宣布,拔秧插秧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直接在田里播撒稻种产量更好效率更高,早在几千年前,汉代的老祖宗就已经对此有了定论。不过他不打算说出口,不仅仅是那些都是老古董旧思想,要清扫;还因为冒出这个想法就很孩子气了,他一个成年人哪能跟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计较这些。小秋没有看出他肚里的文章,笑眯眯地看他。她愿意跟知青呆在一起,他们身上似乎有着跟村里人不一样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吸引着小小的少女。

程安东

一九七六年底开始,世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同当初一样迅疾而缺乏征兆。只过了一个旧历年,长干村的知青点就断断续续或明或暗地得到各种消息,大同小异,宗旨就是在这座南国的乡村呆了整整八年的知识青年要返城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时光,所有人都在焦躁地奔波于公社与大队之间,忙着写一张又一张申请,盖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公章;忙着给城里的家庭打电话,请求最后的经济支援好用于办手续中间的公关;忙着打听回城的火车班次,甚至迫不及待地转抄不知道何时会发生更改的列车时刻表。焦灼让大家的时间变得漫长得不可忍耐,恨不得能将怀表一气不歇地拨到离开的时刻。

长干沟里的荷花露出粉红时,夏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了。照例是农忙插秧,知青们心不在焉,时时无故旷工,到了此刻,他们也不在意那些少得可怜的工分以及工分所对应的更加寒碜的毛票。程安东没有消极怠工,他蹲在小秋身旁插秧,现在他的速度已经丝毫不逊色普通的庄稼汉了,只是这门他花了八年时间掌握的技艺大约以后也不会有用武之地了。

插完秧,小秋跳上了小船,她已经长到了程安东肩膀的位置,身量细细长长,程安东想到了一句诗:芙蓉如面柳如眉。长竹竿一点,小船便轻轻晃晃地荡进了水中央,留下一道碧绿的水痕。碧绿的阴影是荷叶印上的痕迹,带着湿漉漉的清香。程安东坐在船头,残阳已经在长干沟的尽头隐了半个身子,映日荷花别样红。小船荡过长长的莲茎,程安东伸手采了一朵荷花递到小秋面前,低声说:“我要走了。”

暖暖的夕光斜斜地打过来,小秋没有再撑桨,小船静静地停在了水中央;她低着头,夕光将她的脸庞笼得晦暗不清,程安东只看见了她的嘴巴似乎咧了一下:“那就走呗,回城是好事。”

她摘了个莲蓬,掰了一半丢给他,两个人默不作声地低头剥出莲子丢进嘴里。几只野鸭扑棱棱地飞起,彩霞满天。

“家里给我安排了读军校,我回去以后就给你写信,你要记得回信。”

“嗯。”

“你要不断学习,多读书,将来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嗯,还有什么?”

“等……军校管得严,我放假就回来看你们……你要多吃,不要老把好吃的省给冬哥儿,你看,风一吹,你就要被刮跑了。”

小秋笑出了声,点点头答应了他。

程安东把没用完的肥皂、毛巾、牙膏以及当初从城里带来的热水瓶、精钢锅等等全部送给了赵大爹。留给小秋的是他亲手抄完的《第二次握手》和一本蓝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李后主的词句:闲梦远,南国正清秋。而他本人,只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带走了几张画像。家里寄过来的钱,除了车费跟路上必不可少的花销,他全部买了信封跟邮票塞给了小秋。

程安东开始出早操了,得天一擦亮就起床;小秋进了镇上的高中,要走五里路。程安东学会了射击,趴在地上瞄靶心;小秋学了古诗,现在有大胆的老师也开始教古诗了,她在信中工工整整地抄写:涉江采芙蓉,所思在远道。慢慢的,整个青桐镇的知青都陆陆续续地返城了。随着知青支撑起的代课老师队伍的减少,青桐镇高中也走到了穷途末路。穷则思变,上面出台了新政策,附近三个镇子的高中合并到了一处,设在隔壁镇上,距离长干村足足二十里地。小秋要继续上学,就意味着必须起早贪黑完完全全地当一个书生了。她读到高中,已经是女孩子中的文化人,就是放在乡下男孩子当中,也属于翘楚一流。何况高考虽然恢复了,但战战兢兢的,推荐的工农兵大学还占着乡村的主要市场。至于考大学,那样薄弱的乡村教育积累的基础,大学对于她而言,是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

小秋没能读完高中,赵大爹自从胃溃疡以后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她十八岁了,可以在生产队拿八分工。退学后一个礼拜,她趴在煤油灯底下给程安东写信,写了足足三张纸,旁边语文课本上放着手抄本的《第二次握手》。她把信纸装进了信封,将书本压进了箱底。程安东没有收到这封贴了两张邮票的信,同样在一个礼拜前,他在军校收到了两天后立即出发去抗越前线的通知。他只来得及匆匆写了封短信投进邮箱,信件翻山越岭,要抵达的地点已经变成了村办工厂。没有人有耐心再去寻找信件的收件人,盖上“查无此人”的邮戳,信件也来不及再回到原主人手中。

小秋没有收到程安东的回信,她感到怅然若失又觉得尘埃落定。是的,程大哥生气是应该的,他在那么辛苦紧张的情况下还看书学习考上了军事院校;相比之下,自己是多么的没用,轻易地就放弃了读书。村东头的知青媳妇以死相逼,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离婚证回城里去了。十年一觉扬州梦,尘归尘,土归土。她把所有收到的信件都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翻出那本《第二次握手》摸了摸封面。蓝色软皮的笔记本依旧几乎是空白的,只在扉页印着钢笔字迹:闲梦远,南国正清秋。现在她知道那是词,而不是诗了。只是这些,对于小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们至此断了联系。

在那样一个年代,杳无音讯是极其轻易的一件事。程安东上了战场,枪林弹雨中他才恍然原来跟课堂上讲的不是一样的感觉。越南鬼子用当初我们援助的大米土豆堆筑起防御工事,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正遭遇着空前的天灾人祸,饿殍遍野。他们躲在当初我们帮助修筑的军用设施中扫射,使用着我们赠送的武器。程安东出离愤怒了,战友在自己身边一个个倒下,他恨不得能撕烂了这个丑恶的无赖。然而他要活着,他是家中独子,他要负担起家族的希望;他还没有履行诺言,他要带着小秋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第321章 逆袭

冯峰回去以后亢奋不减。他一觉睡到中午起床, 打电话跟许多说,他决定了,准备拍出一部媲美《我的父亲母亲》的作品。

许多心道,太局限了,导演。你可以拍出《山楂树之恋》啊。不过, 这部电影好像得好几年后才出现。但正因为这样, 才不会跟风啊。

她热情鼓励了冯导的伟大理想。像这么出手大方的导演, 上哪儿找去。

下午, 许多还在心中打着剧本的粗纲,学生会选举的结果公布了。展板前围得水泄不通,不少同学都奔过来先睹为快。

陈曦跟许多没多少悬念的当选学习部部长了。因为真跟陈曦之前说的那样,这个职位, 主要看参选者的文化课成绩。

让大家吃惊的是, 学生会主席的人选居然还是先前的大热门, 最后一天惨遭滑铁卢的陶铸龚晓组合。他们被减去五百票以后,以微弱的十三票优势登顶。

陆秋今天在初中部分校上学,消息滞后。她打电话给许多询问结果听说龚晓姐姐当选后, 乐得不行。她可是大功臣啊。他们初中部分校几乎全把票投给了陶铸龚晓组合。

这是股新力量。去年初中部分校的学生还没有选举权,只单纯过来围观了一回。今年,因为他们的加入, 愣是在最后一部又逆转了选举结果。

陆秋难掩兴奋之情,开开心心地打电话给许宁求表扬。她真是太棒了,感觉亲手创造了学生会主席。她要求表扬。

许宁也非常高兴。他算是全程参加了陈曦跟许多的选举过程,感觉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一回, 他没说陆秋,而是单纯地夸奖了她。

陆秋心花怒放,许宁的肯定,比陶铸龚晓成功当选的消息,更让她想原地转圈圈,蹦跶着尖叫。

她真叫了跳了,差点儿扯断电话线。呜呜呜,分校就是这么残暴。他们不允许使用手机,想打电话只能插IC卡打座机。

许宁被陆秋的反应给感染了。他忍不住笑道:“好了,真扯断电话线,你又要挨生活老师说了。”

陆秋讪讪地重新站好,突然间惆怅起来:“唉,多多姐姐跟龚晓姐姐都好棒啊。我觉得我永远也不可能像她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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