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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岁(60)

许多见过那个少女,沉默的,倔强的,带着多年前自己的影子。

命运如此残酷而冷漠。未成年的孩子,父母几乎对他们的人生有着绝对掌控权。父母不开口,旁人就是想帮忙都伸不了手。

许多听不下去。她跑去厨房给许婧帮忙。姐妹俩都看着对方,眼珠子转来转去,哼哼,一切尽在不言中。舅舅不可能无限制的等下去,已经开车走了。老妈肯定很失望吧,不能风光地兜风去了。

许宁也不愿意待在堂屋里。大人们寒暄的内容他完全不感兴趣。他蹭到两个姐姐面前,很认真地扬起小脸允诺:“姐,我以后一定买比舅舅更神气的车子给你们坐。”

许多心道,少年,你做到了。不过她还是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啊。我跟姐姐以后也会自己买,一人一辆。”你的东西让我分享,我自然高兴。但我不会将它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我们是亲密的家人,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

许妈陪坐了半个小时,到厨房准备晚餐。既然都来了,许爸准备喊大哥一家人过来吃晚饭。

她一进厨房就摇头叹气:“女人啊,嫁人一定要睁大眼睛。你们大妈这是坑了你们堂姐啊。女儿脑子不灵光,嫁也嫁近点儿,娘家眼皮底下看着还好。嫁那么远(堂姐婆家隔了好几个村),看看她,过得好才怪。”

许家三姐弟都没接话。许多心道堂姐能嫁多好才奇怪,一个锅配一个盖。堂姐夫家要是条件好会娶一个脑子不灵光,家境普通,人也谈不上美女的姑娘?

大伯跟大伯娘都不是儿女心有多重的人。这样一个女儿,他们说不定也是早点打发出门就好。

堂姐还有个亲弟弟,只是这位堂哥并不是位会心疼自己姐姐的人。堂哥大许多六七岁,初中毕业后上的是五年制的交通运输学校。那时大专生比现在的本科生稀罕多了。王婶家的大儿子在县里客运公司当三把手,将他招了进去,结果他私吞公款。要不是王大哥实在丢不起这个人,硬生生地想办法捂住了,他连监狱都有机会畅游一回了。

许爸对这个唯一的亲侄子也是失望的不得了。虚荣心太强,满嘴跑火车,浮的很。不过堂哥的女儿倒是非常聪明懂事,有种让人感叹歹竹出好笋的冲动。后来堂哥年纪大了,许多心态放平和了,竟然渐渐也能用宽容的目光对待这位堂兄。无论如何,他离婚时坚持要下了女儿的抚养权。无论如何,他也在努力打工供养女儿。

那些父母家人没有教过或者没有办法教会的道理,生活总会逼迫我们去懂得,去遵循。

大伯跟大伯娘都不肯来。许家人没有不高兴,两家人关系本来就谈不上紧密。就连去奶奶家拜年,两家都是前后脚,绝对不会坐在一起喝茶闲聊。

最后饭桌上的客人只有堂姐夫妻跟堂哥。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隔壁王婶喊堂哥,有人给他打电话。堂哥跑过去,过了十来分钟才又回桌上。许爸怕他有事,关心了一句:“谁啊?”

堂哥若无其事端起酒杯给许爸敬酒:“一个同学。”

许多突然间想到了后来大伯家跟王婶家闹翻时,王婶曾经抱怨:“都是隔壁,有事留我家的电话也没什么。可是把电话留给小对象,用我家的电话谈朋友。哪儿来的这个道理。”

堂哥长得好,相貌堂堂,有点儿像宋承宪跟王力宏的混合版,就是个子矮了点儿,堪堪一米七。他的模样走出去拐个小姑娘回家不难。可惜男人得养家糊口啊,他又拐不到见过世面的富家千金。所以后来堂嫂还是跟他离婚了。

一顿饭光听堂哥吹嘘学校里头的事了。堂姐小学毕业,堂姐夫也是初中都没上完,对于弟弟嘴里的世界无所谓,权当听故事。许妈倒是问了好几个问题,许多知道她妈绝对没有为难大侄子的意思。她妈对于外人的话,从来都不会怀疑,她是真的默认堂哥说的是真话了。

许多非常想笑。她当公务员时,单位管辖下的中专也是交通运输性质的,她还时不三五要过去给学生上几堂医护、急救之类的课程。怎么会对这种学校一无所知。堂哥说的有些话,真心脸皮够厚,他好意思吹,她还不好意思听呢。

讲话也是一门大学问啊。同样是忽悠,有的人就是不摆到明面上,别人猜测也能猜到他希望的方向。有的人则是一开口,别人就能听出来虚的很。

前世直到许多跟许宁相继出来工作。堂哥依然喜欢在他们面前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讲授人生道理。只是一个卢瑟儿给温拿讲怎么做人做事?

许多跟许宁都只能敷衍,不是他们不懂得三人行必有我师,而是毫不客气地讲,堂哥的生活阶层已经距离他们工作环境甚远,他虚拟的语境明显都是胡编乱造。

医院的主任可以跟护工谈笑风生,但绝对不会重视她的治疗意见。社会就是这样简单现实一目了然。从这位堂哥身上,许多学到的最大道理就是沉默是金,不知道的统一微笑吧,好为人师很可能被人在背后耻笑。

眼看堂哥越来越没办法自圆其说。许爸及时打断了妻子的追问:“李琴,给他们盛饭吧。”

许妈听了一耳朵的西洋景,意犹未尽。但客人在,她一贯以贤妻良母自居,肯定不会当场塌台,只好依依不舍地去给客人们盛饭。等到回来时,餐桌上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其他方向,许妈只好怏怏地陪坐到最后。

第65章 年年年(下)

等到初三,许家还是得去许妈娘家那头的亲戚家里拜年。许家三姐弟不想去,可是必须得去。因为他们不去,许爸许妈会不好办。他们给人家孩子压岁钱不好,不给也不好。给了的话人家肯定要礼尚往来。压岁钱必定是要按在孩子名下的,没有大人代自家小孩收压岁钱的道理。可你看到人家孩子在,你一个长辈一点儿表示也没有,大过年的,这也不像个样子啊。

三姐弟作为拜年标配,直到初八走完最后一家,才能停下来歇一歇。许婧瘫软在床上,哀嚎:“太累了,我的寒假啊!”

许多翻白眼:“你好歹还能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呢。我呢,明天就得去李老师家做竞赛辅导了。”

其实从初二起,学校每个周末都会抽出半天时间将年级里头的尖子生集中到一起,做数学跟物理的竞赛辅导。许多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电视机多少寸的那个寸数指的是电视屏幕斜对角线的长度,还是上竞赛辅导时学到的。这种辅导是免费的。镇初中虽然各方面条件都有限,但无论是学校还是老师,都舍得在他们这帮学生身上花气力费工夫。

许多心想,如果不是乡村逐渐走向衰忙,生源流失不可阻挡,说不定他们初中也能逐渐成长为名校。可惜在时代大趋势下,个体的努力微不足道。

过了个年,李老师的脸又圆了一圈。他的精神状况比起一年前好了不止一倍。事业果然能够给人带来自信。

许婧跟许宁都不愿意在家待着。开玩笑,许妈看到他们肯定会抓壮丁拉姐弟俩去外祖家帮忙的。

许爸假期早休完了,临走前还偷偷跟几个孩子说好话:“辛苦你们了,爸爸放假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

三个孩子都是扑克脸,叛徒,又丢下我们应付老妈,你残忍!

李老师夫妻看到许婧跟许宁很高兴,师母特意翻出了过年时孩子带回家的高档零食给他们吃。

这回姐弟三人的模式切换成,李老师给许多一对一教学,许婧跟许宁旁听。

竞赛题对许婧而言明显有些太深了。她听了没一会儿就百无聊赖,跑去帮师母干家务活了。许宁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经过之前听李老师给大姐补课,他已经将初中的数学知识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看竞赛题,感觉整个脑子都兴奋起来了。

许多比自己感受到学习的乐趣还高兴。

前世许宁曾经说过,他并不擅长学习,只是擅长记忆。只要他碰到过的题型做过的题目,下一次考试遇上,他就绝对不会再失分。高考时数学最后一道题,他看了五分钟毫无思路,果断放弃,转而回去检查前面有没有写错写漏。后来高考成绩出来,除了最后一题的分数,他数学一分没失。他上不了清华北大,却也进了一所国内排名前五的985高校。

学习是一个不断获得训练记忆的重复过程。许多始终坚信,她的弟弟不是不聪明不努力,而是差了那么口气,少了外界的助力。学习主要还是倚靠自己,没有一位名师点拨。

李老师大概能够成为他们姐弟的名师。

许多一点儿也不肯再错过。她太清楚好老师跟平庸的老师对学生学习情况的影响力了。

前一世她工作满一年考职业医生资格证书。省医大刚好从他们那届起招收本三的学生。校方不知道是对生源不自信怕毕业生职业医生考试通过率太低掉份儿还是纯粹的将自己当成学生的娘家,特意针对本校毕业生弄了个考前辅导班。许多有个同期进医院的外科同事是省医大毕业的,懒得大夏天晒太阳穿越大半个城市。许多就顶了她的名字去蹭课。

为期五天的辅导班,要讲授内临床医学课程、基础医学、医学人文、预防医学综合加在一起十几门课程,即使是内外妇儿这样的大头,分给每一位老师的时间也不过堪堪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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