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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14)+番外

……战东宁……上官清明……

夏侯日月悚然而惊,忙忙的拉回思绪不再深思。但在抬眸无意间见到顾长生此刻的眼神时,他愣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带着三分怅然五分伤心一分追忆,还有一分苦涩,复杂之至,难言之至……

滔天的火,熄了。

刹那之间,夏侯日月的心里充满了悲哀:面对上官清明的背叛,你宁可把他杀了也要永远得到,而对我,你却……

他幽幽的笑了:是不是,在你心里,永远没有人能够取代上官清明,永远不能?

气氛,就这么沉寂下来。

良久过后,是顾长生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转开话题,他若无其事的问夏侯日月道,“陈立那件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无心再在之前的话题上纠缠,夏侯日月也泰然自若的回道,“我已有主张。”

顾长生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夏侯日月胸有成竹的道,“陈立他们只是小鱼罢了,真正的大鱼还藏在后面――我要捉了这条大鱼。”

“大鱼?哪条大鱼?”

夏侯日月一字一字道,“夏侯连印。”

“哦?”

“接到这案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自五王之乱后,这近一百年来天下大治,国家长治久安,素有天下第一粮仓之称的湘州底子那么深厚,就算支持二三十年规模如这回两线作战的战事也应全无问题,哪里会连一次蝗灾也无法应付?更何况,湘州既遭灾,却仍有办法应付前线需要,这岂不是奇怪之至?所以我就派人下去仔细调查。没想到,还真让我发现了夏侯连印这条大鱼。”

“他怎么了?”

“是他,利用主持户部之机,中饱私囊,多年来将天下粮草私卖。更在战事开始之初,即令人收购粮草。湘州之所以能一直支持战事,只为这位信王一直在将他手中的粮草高价卖给陈立等人。”

顾长生疑惑道,“你怎会如此清楚?”

夏侯日月没好气的道,“你真以为这些天里我每天真的都是在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啊?”这些天里,他人虽没有到刑部,但却在暗中布置人手,调查一切。

顾长生沉思道,“你会如何处置夏侯连印?”

“他是王爷,更是天家骨肉。我不敢擅自处理,自然是禀明一切,由皇上自行定夺了。”

“……嗯,也确实只有如此了。那,陈立等人你又会如何处理?”

夏侯日月淡淡道,“通通杀掉,一个不留。”

“哦?那可是三千多条人命啊。”

夏侯日月细细解说,“以陈立为首的那二百多官吏,是绝不能留的。若些他们无能,百姓也不会暴乱。他们怎能留命?至于那三千多暴民更是不能留――他们是为生活所迫不假,但在国家正值对外用兵、两线交战之际,他们趁乱而起,抢粮仓、杀官吏,无视律法。若法外开恩,赦免了他们,长此以往,置国家律法于何处?”

顾长生的手指敲击着案面,沉吟道,“这二百多个官员一个也不留,对你,是大大不利啊。要知道,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之至,往往牵一而发十……你,真能完全不顾?”

夏侯日月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我当然知道杀了这些官员,势必会得罪方方面面,更会失去朝中大部分官员的支持,还会落下个好杀残忍的骂名。但如果不杀他们,无法向天下人交代,更无法向皇上交代。”顿一顿,夏侯日月面无表情的说道,“皇上他老人家最恨的就是这种无能官吏――你说,我能不大开杀戒?”又顿一顿,他冷笑一声,“把老五从刑部调到户部,却把我推到这浪尖上,皇上对我可真是青眼有加啊。”

顾长生悠悠道,“那是自然的。都是皇上的儿子,他自然得比一比、看一看,判断谁才是英才,谁才最有资格继承大位。”

夏侯日月心里蓦地一动,“你的意思是……”

顾长生的眼睛古井一样深沉,语气冷峻得像是结了冰,“皇上年事渐高,必然得顾忌到接位人。他总得在儿子们中挑出一个来。五皇子德王夏侯兴邦在刑部多年,毫无建树,皇上虽有不欲取之之意,但夏侯兴邦在民间颇有贤名,所以皇上就再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到户部,主理天下钱粮。而眼前,除去湘州暴乱,就只有西南的粮草最关紧。夏侯子文领兵与南越交战,而大军的粮秣、饷银等诸般事端,通通都落在了主掌户部的夏侯兴邦和夏侯连印头上。当日后夏侯子文得胜回朝、名垂竹帛之时,没有谁会注意到一直在后方操劳的他们二人,他们就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皇上,就是要看看这两个人的器量与心胸啊!”

夏侯日月皱眉道,“皇上难道就不怕夏侯连印和夏侯兴邦挟私……。”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完,但二人皆是心知:帝位之争,皆是不择手段不计一切的,没有谁会去考虑道德良知。良久,夏侯日月叹道,“――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安危的大事啊!皇上怎能如此不谨慎?”

顾长生阴郁的一笑,“所以,皇上才会把我也放到户部中,总理前线粮草。――皇上,也怕他二人利令智昏,丧心病狂啊。”

夏侯日月点头道,“皇上的确顾虑周全,要你三人共理户部之事,令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再加上你三人是不同派系的,为了自己利益,必然会瞪大了眼睛,监督另二人。”

看着夏侯日月,顾长生沉吟着缓缓说道,“我是你的人。皇上把我放到户部,实际上就是在看你的反应。如果我认真办事,那自然一切安好。如果我敷衍了事,阳奉阴违,哪怕你在刑部做得再出色,也是无济于事……”

一阵风吹进来,满室的灯烛摇曳不定,窗纸都在沙沙作响,刹那间,书房中变得有些阴森。

也不知是清寒袭人还是怎的,夏侯日月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静静听着窗外的风声,过了许久才道,“我明白――只是,皇上为什么要让带兵的你入驻户部?他难道,就不怕我掌权过重?”

顾长生没有即刻回答,他定定的看着烛光良久后,才轻轻一笑,不胜慨然的道,“这一点,我也参不透……天心莫测啊……”

真正的回答,其实并没有说出来。

顾长生在接诏协同户部共理粮草时,其实就已经知道就目前而言,夏侯日月至少有四成希望问鼎大位:平定柔然三郡之乱,让皇帝看到夏侯日月的狠辣与决断。顾长生并不认为自己和夏侯日月改变作战策略的意图能够瞒过皇帝,相反,站在最高处鸟瞰一切的荣华对一切皆是了如指掌。而这一切作为,荣华并不以为忤,反而擢升夏侯日月,并令他前往北海抗倭――这,只为荣华想看看这个儿子的作为到底有多大。而夏侯日月打败倭人,平定北海,更挟助战之功,胁令北海签订了对天朝极为有利的《通商章程》。《通商章程》让皇帝见识到这个儿子的鸿鹄之志,更让皇帝清楚的知道:这个儿子不止在军事上出色,更在政治与经济上极有远见,所以荣华根本不追究他不向朝廷请令即自主行事的乖张,反而在他一回朝即将他封王,并令他入驻刑部,处理这桩棘手的暴民案,――皇帝,是要考验这个儿子的风骨,看他是否能顶住各方压力,真正为国家做实事。

顾长生更清楚,皇帝之所以会令带兵的自己协同户部办差,刚才向夏侯日月阐述的道理固然是其中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却是荣华要将自己逼上绝路――皇帝,是绝不会让背负着佞幸、弄臣之名的自己存活于世,位高权重。

他字侍剑,皇帝以其表字为号,特封为侍剑将军,此等殊荣,真正乃千古以来第一桩。更赐铁、炭给自己整修铠甲。人臣荣耀,可说是到了一个极致。而之所以会这样对待自己,只为让自己成为一个替身,一个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死的替身,一个用来转移所有妒忌、愤怒等负面情绪的替身。只要夏侯日月在他日登基后杀了自己,就能平息众怒,博得大义灭亲之声名,铸定名君基础。

就算夏侯日月逐鹿失败,只要新君继位后将自己杀掉,也能让新君的大位坐得更稳。

想到这里,顾长生冷冷的笑了:

人为刀俎,我又焉敢成为鱼肉,任你宰割?你如今既令我掌兵,那么,就是你自己给了我莫大的机会。

荣华皇帝,我,顾长生,他日必会令你悔不当初。

烛光映在顾长生轮廓分明的脸上,光影明灭间,他整个人就像青铜铸就一般,坚不可摧,更充满着某种无法言明的冷酷意味。

看着这样的顾长生,不知怎的,夏侯日月莫名觉得他离自己好远,无论自己怎么抓也抓不牢。

恐惧蓦地涌上心头,他打破沉默,极力拉回沉思中的顾长生,“你在想什么?”

顾长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眼盯着他问道,“我在想,卢义之你又该如何处置?”

“奏明皇上,为他请功。”夏侯日月冷冷道,“如果在屠杀开始之际,皇上即斥责卢义之,将他定罪下牢,我的处理方式定会不同。但如今,是他卢义之镇压了暴民、维护了秩序,如此有功之臣,焉能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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