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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2)+番外

顿了顿,荣华继续缓缓道,“日月,成功的帝君,没有血,没有泪,没有任何私情牵绊,他只热衷于无上权力,他的一切皆以帝国利益出发——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皇。”

夏侯日月静静听着,半晌,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儿臣明白。但,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他明白,荣华此刻所言,是授己以帝王之术。若自己依言而为,他终会将这天下交到自己手上,而自己,可以少费很多心血,但,没有办法——他无法放手……

荣华默然良久,方问,“就算他可能会乱你理智,危害江山?”

夏侯日月微微一笑,“是。”

“决心已定?”

“是。”

“不会更改?”

夏侯日月的眼神出奇的平和宁静,“不会更改。”

“……”荣华深深的看他,张口,欲言,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夏侯日月向他深鞠一躬,静静离开。

荣华漠然望着虚空,突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一个声音,在耳际缓缓响起:

“如果你爱一个人,那无论他如何伤你,不要介意。如果你不爱他,只要他伤害你,即刻下手除掉他,免生变端。如果他伤你时,你有异样情绪……那么,留着他,静观其变,直至答案出现——要知道,有些大错,一旦铸就,永无挽回的可能——在情爱上,有些错误的代价,你付、不、起……”

这,是昔日父皇曾对自己说的话。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父皇的神色很奇特,似伤痛,似悔恨,似遗憾……

父皇,那个时候,会想起谁……

荣华行至窗前,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抬头遥望。苍茫天空一望无际,而居中的新月显得那么的孤寂。

……孤寂……

父皇曾说,天子,注定孤独。

——天子,必须手握无情利剑,以冷静为舵,以理智为帆,驾驭孤舟,驰于权力的汪洋,迎接利益的风暴——他永远,只能以江山为重。

天子不可有私。天子不可特别宠信某人。天子不可沉溺于某种癖好。天子不可真正爱上某个人……这些,全是父皇教导自己的,父皇自身也是如此做的,但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父皇的眼里,盛满了刻骨的爱恋、浓郁的温柔、深沉的伤楚……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于突然间明了:即使是如今冷酷无情的帝君,也曾爱过恨过……

终父皇一生,中宫空悬,未曾立后,也未曾除下双耳上的耳钉,更未曾在妃嫔侍寝时裸裎以对——那,是因为曾对某人承诺吧?更是因为从前的牵绊吧?

……从前……

是啊,每个人都有从前,或哭着或笑着或伤痛或欢喜或怅然的从前……

从前,曾衷心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从前,曾有好女如风,令他心动。从前,曾有伊人向他苦苦索爱,而他,却割舍了她……

身陷情海之前,他决然斩断情丝,只为他深知情是苦,情是痛,情是债——情、终、成、空。

一直以来,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做法错误,但看到眼前的夏侯日月,他方领悟:情纵是毒,世间却永有痴儿女,甘心笑饮。

而他,早已舍弃生命中最美丽的毒……

荣华闭目。

一滴泪,自他眼角,缓缓滑落……

荣华三十一年,四月,皇九子日月于民间龙潜三年返京,顾长生随侍。时天下哗然,独帝力排众议,加殊恩于长生,迁散骑常侍,列身朝堂,并允其夜宿皇九子邸。

同月,长生还顾门,认祖归宗。次日,不顾世人侧目,帝擢长生为将,随魏国公平柔然乱。

——《天朝史·世宗本纪》

第一章

荣华三十一年,四月,帝以魏国公赵向南为帅平柔然。

向南令瑞王率军五万,围敌之西;令冠军将军李钟组甲五万,堵敌之东;令宣威将军夏侯日月领卒六万,过平州,深入贺兰,扫荡敌巢,随即挺军雁门,会我三军。向南自领精兵五万,按辔扬旌,戒严中流,坚守雁门。四师合,指期掎角,以制飞走。

——《天朝史·世宗本纪》

这是一顶很大的军帐。居中悬挂着涉战地区的山川形势图,东侧摆放着沙盘。

夏侯日月立于山川形势图下,沉思良久后走向沙盘。

沙盘很大,涉及了所有参战者及参战区域。

当夏侯日月第七次按照赵向南制定的战略模拟着整个战局,而结果再次不出意料后,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看出生路了吗?”随着问话声,顾长生直趋而入。

夏侯日月摇头,“赵向南给的任务,摆明了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叫我们这支以新兵为主的军队歼灭纠集了柔然南其军队的贺兰,即使胜,也是惨烈。当我们惨胜后照他的原计划回雁门时,他们的三方合围之势早已完成。他们收拢口袋,柔然人必然返身后退。柔然后退,必然与我们这路刚与贺兰血战的军队遭遇。在退路上遇到我们这支刚从他圣地归来的敌人,柔然人只会跟我们血战到底。当我们兵力所剩无几时,其他三面军自然适时追上来。而当他们尽歼柔然人时,我们却会因苦战后兵力薄弱,而让溃败的柔然人自我方逃逸。——如此,赵向南定下的关门打狗之策就可说是因我们而坏。打了胜仗的他们三人联名奏折一上去,你我就算不死在沙场上,回朝后也得死。纵然侥幸未死,革职永不叙用等处罚是少不了的,我更无法问鼎大位——好毒的计谋!”

顾长生默然。的确,此战,他们纵倾尽全力,也只有覆灭一途。

此次平柔然,荣华以魏国公赵向南为帅,下辖夏侯子文,李钟,夏侯日月三将。赵向南正面迎敌,坚守雁门。并令三将各领一路大军,分别自西、东、北三方行进。尤其是夏侯日月,领六万军,过平州,绕入柔然郡,一举拿下柔然圣地贺兰后再向雁门关逼进,随后四面会师,包围柔南联军,尽歼敌人。

赵向南,乃当朝皇后赵银楚之父。因皇后无嗣,便收了皇三子夏侯兴茂为子。夏侯兴茂之母李萍出身低贱,为人平庸之至,赵家拥立此子,打的正是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李钟,本是朝中良将,家中世代为将。李钟的女儿嫁给了皇二子夏侯京为妃。夏侯京乃朝中有名的贤王,更是荣华数子中第一个封王的人,前途无量。

而皇四子夏侯子文,出身显贵,文武全材,更兼战功赫赫,早被封为瑞王。

夏侯日月怔怔凝望着悠悠烛光,神色黯然,“我不怕死,但一想到娘的仇报不了,眼睁睁看着夏侯子文步步高升,我不甘心啊!——长生,你……”

未竟的话因此时顾长生的神态而全咽了下去。顾长生现在的神情很奇特,目光专注于虚空中,面容似笑非笑,似苦非苦,似涩非涩,竟似有些挣扎。

“长生!长生!”

夏侯日月连唤数声,顾长生方回过神来,慢慢开口道,“其实也并不是全无生路。”

“什么??”

顾长生平静的说道,“我知道当如何另觅生天。”

夏侯日月身子猛地向前一倾,盯视着顾长生,喑哑的问道,“怎么做?”

顾长生深不见底的眼中闪着阴郁的光,他注视夏侯日月良久,方轻轻说道,“我有一策,能令你大获全胜,而其他三人皆大败。只是……此计太过阴毒,恐违天和……”

夏侯日月催促道,“先说出来!”

顾长生徐徐道,“此次平柔然乱,已成朝中各方势力角力斗争的延续。你回朝,且皇上让你从军,代表了又一个具有竞争资格的人的出现。他们三方势力相当,一时片刻,谁也奈何不了谁,而你,势单力弱,所以他们三人联手,决定先把你做掉。之所以赵向南会定下此计,一是此计的确可行,二,则是因为他们坚信仅凭他们三人之力,定能平定此次柔然叛乱。所以,他们三人达成一致,决定牺牲你我——”

顾长生走至沙盘前,指着沙盘向夏侯日月示意道,“你看,赵向南的整个布署,是以坚守雁门关展开——”停顿片刻,他既似在组织语言,又似在拿捏着主意,突然的,他抿了一下唇,手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地方,再度开口道,“——如果,此处失守,整个战略布署就会被全盘打乱……”

夏侯日月战粟,——那一处地方,赫然正是雁门关!

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顾长生岔开话题,一边演练着沙盘,一边向夏侯日月说明道,“高车盛产良驹,柔然此次叛乱,就由其提供壮马无数,并约定,当雁门关一破,高车就即刻出兵,同入中原。而南其因与柔然接邻,且南其人生性怯懦,故欧阳赤虎无法如同为复辟帝号的朱子通一般持半观望态度,因而在柔然人胁迫下,直接派兵参战。所以,此时,南其境内皆是老弱病残,而高车境内却兵精马壮,——当然,高车人的战斗力跟柔然人相比,仍是弱了一筹——如果,我们能趁时机拿下高车,再取南其,逼南其人退兵,则柔然人的战斗力就会削减……”

夏侯日月深思良久,方慢慢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应不理赵向南的帅令,自行行军?”他眼中的火光渐渐沉寂了下来,“不行啊,军令如山,一旦违令,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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