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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 前传(14)+番外

而月华如水,幽幽清冷,只伴着这月色,就让人连心也似乎被熏染得暗冷起来。

凝视着明月,顾长生的眼角眉梢皆是怅然。

微风拂来。

风过,花落。

轻缓的足音传来,顾长生回首,漫天花雨中,唐明媚徐徐走来。

“长生,我来,是向你辞行。”

“明媚来归川了?”

唐明媚点头。

“何时启程?”

“立刻。”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明媚,你保重。”

看着他,唐明媚笑得有些无奈,“不挽留?”

顾长生失笑,“明媚,从来,你都最知道自己要什么,又如何争取。你下的决定,绝不会因任何人改变——就算我挽留,你又会留下?”

唐明媚默然。是,从来,她都为自己安排策划好了每一步。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深思熟虑之下,绝不会因任何人动摇改变。今日,即便是顾长生开口相留,而自己,仍是非走不可。既是如此,自己,又是在希望什么企盼什么呢?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如果,当年应了他的挽留,没有一次又一次的逃离,那,可还会有今日的自己?

拉回思绪,唐明媚幽幽一笑,“长生,你是在怨我?还是在讽我?”

“不。”收敛笑意,顾长生正容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唐明媚喟然道,“有时候,我在想,若我们初见后便拜堂成亲,没有一次次的逃离,没有一次次的追逐,那一切,可会不同?”这几句话,语音轻轻的,但却柔肠百结,哀怨之至。

那时候,年少轻狂得不知道把握珍惜,不明白世事的变幻无常,不懂得挽留住相守的不易与快乐,天真的以为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可笑的笃定事事定能如己意,于是只顾自己一心向前飞翔,蓦然回首之际,才发现早已惆怅旧欢如梦里……

顾长生无语。眼前女子,是他曾经珍爱的、不愿放手的、一次又一次追逐的。而如今,却是不会再有交集的……

仿若是在上辈子,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以为世界尽在掌握,爱情就在身边。

是在前世的那一生呢?自己,曾那般迷恋眼前女子……

月下,两人静静对视。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隐隐绰绰。

往事幽幽,回尘前尘,两人都有恍然如梦之感。

唐明媚仍执着的看定他,向他索要答案,他静静回答,“可是没有如果。明媚,一切,仍然发生了。”

“走到现在,你可后悔?”

“不曾。”

“真不后悔?”

“真不后悔。”

“即使,那个人他舍离了你?”

“是。从未后悔。”

后悔吗?

顾长生自问着。

然后答自己:

不,不曾后悔呢。

爱上明媚,不曾后悔。为明媚所拒,一直追逐在她身后,不曾后悔。遇上上官清明,然后爱上,不曾后悔。为上官叛离一切,舍弃一切,不曾后悔。被上官割舍,沦落江湖,依然不曾后悔。重遇明媚,拒绝爱着自己的明媚,仍然不曾后悔。

“真的从无悔意?”

“不悔。顾长生所做的一切,全无后悔,从不后悔。”

“……全无后悔,从不后悔……”唐明媚喃喃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是。从来不悔。”

“……你……”唐明媚笑得苦涩,却也钦佩,“居然从来不悔,长生,我佩服你!”

顾长生苦笑,明媚把他看得太高了。过往种种,他不悔,却并非不怨。

怎会不怨?

怨他的欺骗怨他的决然怨他的任性怨他的自私怨他的冷酷……

七夕夜里,长生殿中,他们许下生死与共的誓言。而他,却悍然背叛对自己痛下杀手……

又怎会不怨?!

却没有把这些告诉明媚:既不爱了,就不要再给对方希望,让对方误会。

所以,咽下所有怨恨不甘,他只微笑。

“我,想成为唐门门主,”静静的,唐明媚向他一诉心中愿望,“一统唐门,洗去陈风陋习,让唐门成为群龙之首。”

当如是。顾长生颔首。自少时起,明媚就不甘平凡,有此大志也是情理之中。

“明媚,我祝你心想事成,马到功成。”

酸楚又期盼的看着他,她问,“不来蜀中看我?”

“不了。”已过了交会点了,余下的,是各自独立为生,不再追逐,不再牵挂。

“……那……我们何时能再相聚?”

明媚眼中的期盼与幽怨,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给不了她想要的,便无法开口承诺。爱着的时候,能够为博君一笑不顾一切,但不爱的时候,又怎能随意放下身边事肆意许下空口承诺?

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释出笑容,顾长生轻道,“随缘吧。”

第六章

“你这次的目标,叫做季沧浪。”

书房里,高欢静静对顾长生如是说道。

顾长生确认道,“人称孟尝再世的季沧浪?”

白道大豪季沧浪,仁义满天下,是出了名的面和心慈,好贤轻财。多少走投无路的人,但凡有机缘见他,必定有一番慈悲安置,故世人皆尊称其为孟尝再世。

“不错,正是他。”高欢微一颔首,轻道,“苦主要他,身受烈焰缠身之苦,由业火焚烧至死。”

“苦主?”顾长生轻笑出声,“听上去,这季沧浪罪孽似乎颇为深重。”

“十二年前,他在对饮的酒中下了药,迷昏了他结义的兄弟秦无暇,掳走其已有二月身孕的妻子丁似柔,再一把烧了秦家。丁似柔被强占后咬舌自尽,一尸两命。秦无暇由家中忠仆拼死救出火海,侥幸未死。但秦家上下三十余口,无一幸免。秦无暇当日发誓:势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长生点头道,“这人的确当由业火焚烧至死。”他依稀记得,当年玉面剑客秦无暇俊美天下知,其妻丁似柔也是不世美人。秦家灭门惨案传出后,季沧浪为替惨死的义弟报仇,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于是又说道,“自然当年季沧浪替义弟报仇,不过是借机铲除异己罢了。”

“是,”高欢道,“当年他以为秦无暇报仇为名,趁机将反对势力连根拨起。也是自那时起,他的侠义名满天下。”

“好一个孟尝再世。”顾长生叹道,“有这样一个义兄,完全不需要再有其他敌人了。”随即又问高欢道,“既是十二年前的旧事,难道这些年里,秦无暇竟从未找季沧浪寻过仇吗?”

高欢道,“秦无暇自知不是季沧浪敌手,所以这些年里,他一直隐忍不发,拼力赚钱,定要他日找寻能人为自己一家报仇。所幸他在做生意上颇有天赋,十几年下来,也有了不少钱。然后,他找上了我。”

她也曾问过他为何能一直不发?那人平静回答:“我武功不如他,自不能手刃仇人。既是如此,我当然要等待时机。当年我没有钱找寻杀手,以致让季沧浪坐大。到后来这天下已没有人敢接下我这桩生意。所以,我只能等待。——你的浮生偷欢坊崛起于江湖后,我相信,你定能让我的愿望达成。”

那人的语气平淡之至,但那种刻骨的仇恨与怨毒,高欢却完全可以感受到。如非恨入骨髓,又如何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一直静待时机,做出清醒判定,谋定而后动?

“何必定要火烧季沧浪?”顾长生不以为然,微晒道,“这秦无暇未免也太过迂腐。只要杀得了仇人,管他方式如何。”

高欢淡淡问,“若你被最最相信之人背叛,家破人亡,自己全身被烈火重度烧伤,不敢以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出门,终世也只能全身裹着衣衫,只余一双眼睛见人——你能不以牙还牙?”

想像着昔年玉树临风一样的人火海余生后的惨状,顾长生不由默然。

顿了顿,高欢又道,“十三伤势未愈,按说此时你本不该前去,但我思来想去,能遂苦主心愿的,只你一人——所以,只能由你去啦。”

顾长生一口应下,“好。”

“我要出一趟远门。”

“哦。”十三点头,旋又问道,“什么时候走?”

“立刻。”

“要去多久?”

“不知道。”顾长生摇头道,“短则数周,长则年余,我也说不清楚。”这季沧浪的季家庄,虽名为庄,实际可说是一座防守森严的小型城堡。若要火烧居住了季家直系血亲的内庄,并不容易。他必须潜入季家庄,实地考据后再作定夺。而这一去,就归期难测。所以先对十三交待,免他在忘怀阁中胡思乱想。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不去。”

“什么?”十三一呆,愕然道,“我不和你一起去,为什么?”

顾长生道,“你当然不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

顾长生坦率说道,“你重伤将愈,仍是虚弱之极,和我一起去了,我要分神照顾你,反而成了我的累赘。我是出去杀人,又不是游山玩水,当然不能带你同去。”

“你出去杀人,为什么?”

顾长生并不瞒他,“这些年里,我跟高欢合作无间,她给杀人生意让我做,我从中牟利,换取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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