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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 前传(44)+番外

而另一个人认真答,“得你这句话,纵死也甘愿。只是清明啊,若真有那一日,你,别怪我心狠……”

……若有一日我负了你,上官清明愿死在顾长生手中……

……若真有那一日,你,别怪我心狠……

他的确应了当初约定,亲手绝他性命……

“不悔。所有一切,我至死不悔。”

那人的声音穿过一切喧嚣,在他耳边细细低述。

……不悔。所有一切,我至死不悔……

……至死不悔啊……

十年风雨一下子全涌上心头,满心满眼所见,皆是旧日情景。

顾长生五内俱沸,不由长啸出声——他想哭,他想喊,他想——一切能够从头来过!

可是,没有时光能够倒流,没有命运能够重新开始,没有至爱能够重回身边!

生与死,已将他们的世界一分为二,他再也不能拥抱他、亲吻他,他再也不能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温柔……

尘归尘!

土归土!

焚梦黄泉路!

“长生!”

身旁的夏侯日月焦虑于他此刻的失神,一把抓过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将他拖离。顾长生任他带着自己在四溢的流火中飞驰……

身后传来的轰然巨响让顾长生明白殿中横梁已然塌陷。

横梁已塌,长生殿就已全毁……

长生殿,那是昔年那人为向自己向天下表明坚定爱意所筑……

此刻,那人已逝,长生殿已毁……

……结束了……

在自己亲手点燃的烈火中,什么,都,结束了……

……拥有了……

已经永远拥有……

……失去了……

已经永远失去……

——他,什么都已得到,却也,什么都已不剩……

无法再流出眼泪——眼泪,也许已在火中风干……

火劈劈啪啪爆开的声音让人心颤,让人忍不住想要回首一探究竟,但,顾长生告诉自己:

不可回头,不能回头,不要回头——已经,无法回头!

焚!

跳动的火焰,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激烈,肆意燃烧着。

漫天大火,映红了整个天空。

楼,倾倒了……

长生殿所有的地方都在燃烧。

所有的爱欲纠缠,所有的承诺誓言,都已经付之一炬……

顾长生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双手握拳,十指深陷入掌,渗出丝丝鲜血却不自知。

他,终究亲手杀了他……

他,终于用死挽留住他……

他,终是,失去了他……

……永远得到了,也,永远失去了……

这是他所要的结果吗?

这不是他所要的结果吗?

顾长生如是自问着,却无法找到答案……

过往影像在他眼前一一掠过:

明月里,意乱情迷。

梨树下,深情相拥。

故居中,恩爱缠绵……

一切,全都化为时间的灰烬,与熊熊烈火相融为凄绝焰影……

“长生。”

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他转头,看到夏侯日月立于身畔。

夏侯日月轻轻道,“我们该走了。”

“走?”顾长生迷茫了,“能走到哪里去?”走到哪里,能够摆脱命运这张无所不能的网?

“我们回宫。”

“回宫?回宫做什么?”

“报仇,雪恨,一统天下。”

“……那,是你的事。”

“也跟你有关。”

“……哦?”

“你救起了我,我的命是你的。你自然得负责到底。”

“你已经够强了。接手明教后,你并不需要我在一旁。”

“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宫。”

“不必了。日月,你已足够强大。没有我,你依然能过得很好。”

夏侯日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你知道吗,皇宫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天下间最美丽的事物与最可怖的东西全隐藏在其中。在那里,人性会被消磨殆尽,化身为兽,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破坏一切……——我不要,成为那样子!”

“……可是,你早已,化身为兽……”

“……的确,我早已化为野兽。像我这样的兽,独处深宫,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你知道,野兽若无人控制,终会因狂性大发而为害世间、伤害己身——你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形?”

“……”

“长生,陪在我身边吧!控制我的兽性,让我不致祸害人世。”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纵使是兽,仍是渴求伴侣的——我所选择的,就是你,只有你。”

“……你所选择的,是我……”

“是,我的选择,从来只有你——我不需要那种只会顺从的傀儡,我要的,是一个坚强的伴侣,能与我同欢共愁,携手并进。当我迷茫时,他会指引我。当我伤悲时,他会抚慰我。当我犯错时,他会纠正我——只有你,从来只有你可以做到啊,长生!”

夏侯日月牢牢看着顾长生,情意缓缓流泻,丝丝缕缕,将他缠绕。

“长生,是你救起了我,你对我应负责到底!”

“……”

“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男人的唇角镌着深刻的冷酷与坚定,但,一双眼睛却是复杂之至:温柔、痛楚、伤悲、脆弱,却又饱含期待。

深深看着顾长生,夏侯日月缓缓伸出了手,“跟我来吧,长生。我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顾长生凝视夏侯日月良久,久到夏侯日月以为已至地老天荒。

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尾声

荣华三十一年,夏,四月。

柔然郡叛乱。铁蹄直驱燕门关。乱军所至,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时,朝廷震怒,民心惶惶不可安。

顾长生与夏侯日月一路西行,到长安后,夏侯日月自行返宫,顾长生却长留忘怀阁。

对于曾经发生的,顾长生不提,高欢也不问,每日里只携了自制好酒浮生偷欢,与顾长生对饮。

这一日,酒至半酣。

高欢闲闲道,“柔然郡反了,已迫至燕门关。”

“哦。”顾长生只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喝酒,并不说话。

柔然郡,昔年是为柔然帝国。举国上下,皆是好战之人,生性残忍好杀。当年举倾国之力入侵天朝,却为奔战元帅上官破玄大破,在火烧大军十五万,坑杀降兵三十万后,上官破玄领军长驱直入柔然帝京,一举拿下柔然,灭尽一切王族。从此柔然只作为天朝一个属郡,由朝廷派遣太守管理。这些年里柔然倒也安分,没想到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后,竟有自称当年王族遗孤之人出现,纠结旧部,斩杀太守,公然谋反,更联络四方,重新作乱。

高欢继续道,“这回不止是柔然一族作乱,更有高车、南其举兵响应——高车、南其等国皆在昔年为光华帝所灭。没想到过了数十年,这些乱臣贼子的狼子野心依然不死……”

顾长生打断了高欢,“告诉我这些,有意义吗?”

“当然有。”高欢正色道,“我要你,为天下,为苍生,出一点力。”

“我?”顾长生不由失笑,“我一介草民,有何资格?”

“夏侯日月决定向朝廷举荐你出征平乱。”

“太看得起我了。恕小民资质平庸,无法担此重任。”

“你可以。”高欢平静道,“先不说你本身才华,和皇九子的支持。单是你的家世,就能让你胜任。”世家顾门,无论在朝在野,均有强大势力。本任兵部尚书,正是顾长生的堂叔,顾本业。

顾长生笑得有些讽刺,“高欢,你什么时候做起日月的说客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没有给我任何好处。是我自己愿极力促成此事。”

“哦?”

“为天下,为苍生,我们难道不该尽一点绵薄之力?”

顾长生平静回道,“我从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我向来自私自利。”

“人生在世,不能只为自己而活。除出情爱,还有其他很多东西。”高欢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容却极其尖锐,“你不能只沉溺于情天恨海中不得自拔——你,也该为天下做点事了。”

“天下人如何,我从不关心。”顾长生满不在乎的一笑,“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想救尽天下人,根本不可能。不如冷眼旁观,率性而为。”

高欢静默片刻后,方道,“你曾问过我,世间可有我尊敬佩服的人。当时我没有回答。现在,让我回答你这个问题——这个世上,我极为尊敬一个人,由衷佩服他。”

顾长生不禁动容。高欢为人,从来随心所欲,旁若无人。高欢待人,向来嬉笑怒骂,淡然处之,根本的目中无人。没想到这样的她,居然也会尊敬佩服一个人——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高欢轻轻道,“让先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可好?”

“洗耳恭听。”

高欢娓娓道来,“有一个人,权势极大。他的家族他的至亲无不以一统天下为目标。他也曾以此为己任,努力达成目标。一直以来,他做得很好,眼看他就要得偿所愿了,他却遇上了一个人,深深爱上。为了那个人,他放弃一切,心甘情愿为他做尽一切事、扫清一切障碍。而最终等待他的,却是那个全世界他最最珍爱的人,送来的一杯毒酒。他含笑饮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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