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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 前传(46)+番外

顾长生但笑不语。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从军。不为国,只为民,切实做些事情。而且,我想看看,除了为情痴绝外,顾长生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在这数日的沉淀中,在听闻那人的遭遇后,在痛定思痛后,他再也无法继续沉陷在前尘往事中——他明白,在上官死后,他,顾长生,仍有自己的路,要走。

高欢由衷道,“你会知道,只把自己局限于爱情一方小小天地中,是件多么愚蠢且悲哀的事情。”

顾长生笑问,“经验之谈?”

高欢也笑,“是啊,经验之谈。看过太多后,难免会从中汲取经验教训。”

“祝我好运。”

高欢静静看着他,唇角笑意加深,“你会的。”

远远看着顾长生走出浮生偷欢坊,高欢笑得更深:

这个男人啊,本该是翱翔九天、自在高傲的鹰,却误入情网,为爱所缚,甘心自困于那网中,不思解救……

如今,束缚他的那人已逝,他的将来,会是怎样?

——前传·完——

番外——十三

没有人知道我一直偷偷的喜欢着那个人,从来没有。

最开始知道他,是经由母亲。母亲常常会告诫我,“日月,你绝对不要学你舅舅,为了一个男子居然身陷险地,不顾一切的逼他跟随自己。”随后,她会带着种复杂的神情说,“当然,你更不能学顾长生,为了一个男子抛妻弃亲,舍掉一切,不惜身败名裂……”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顾长生,素来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母亲总会有些惆怅,有些惘然,有些压抑,有些苦痛,甚至,会有些沧桑,有些怨怒……

从母亲嘴里,我认识了他,顾长生。

顾长生,曾是名动天下的无缺公子。出身名门,武功盖世。十三岁那年轻功冠绝天下,江湖中已无人能及。十五岁那年一套自创的“烈日剑法”,力克群雄,以弱冠之龄出任三帮九流盟之盟主。十六岁那年,他与唐门门主之独女唐明媚订下亲事,成为唐门娇客。到那时为止,顾长生是惹人艳羡与向往的。上天却让他在十八岁那年遇到了我的舅舅,上官清明。然后,他为了他,于成亲宴上,众目睽睽之中,抛下父母妻子,毁袍断情而去,成为我圣教中人。他为我圣教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以外人之身,成为我天门中至高无上的右护法。

一直以来,对于顾长生的一切,我仅止于听说。终在十三岁那一年,遇见了他。

十三岁那年,为了让我拥有一颗冷酷无情心以在皇宫中能够更好的生存,母亲决定让我修习圣教无上密籍玄冰心诀。母亲将我秘密送返教中。此事机密之至,除了舅舅,教中无人知晓。舅舅授我心诀,传我秘法,每日督促我练功。

在天下人眼里,舅舅素以严酷冰冷著称,而我,却总能看到他,于不经意间,眉梢眼底写满思念,更会在有的时候,唇边浮起淡淡笑意——那时的我,总会在心底悄悄猜测:是念起了那个人吧?是念起了那个为他出门杀敌、奔走天下的人了吧?

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舅舅这自幼即修习玄冰心诀因而寡情少爱的人,敢不顾他是男人之身,公然于他成亲之际堂皇示爱?更为了他,不顾世人侧目,悍然将居住之殿命名为长生殿?

对于那个耳闻已久的人,我无限好奇。

终于见到他了。

长生殿中,舅舅遇剌。

长生殿,是舅舅与那人居住之宫。除了舅舅与他,殿中绝无他人。因要朝夕指导我练功,兼且为隐瞒我的行踪,舅舅破例让我住了进来。

那一日,前来的剌客有四人之多,来者个个皆是顶尖高手。而长生殿中,除了年幼的我,就只有舅舅一人抗敌。因为有了我的拖累,在斩杀二人后,舅舅渐处下风。危急之际,那剌客却被一剑劈成两段。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白衣男人。

只看了那男人一眼,今生今世我便明了什么叫做丰神俊朗,什么叫做气宇轩昂。

是了,这定是顾长生了。那只一剑即将人劈成两段的剑法,定是名闻江湖的“烈日剑法”了。

看到男人,舅舅笑了,“你回来了。”扔下剑,便上前与男人拥抱。

那男人随手扔掉手中长剑,也笑,“是,我回来了。”那笑容就似春风一般,化去了他通身上下那令人战栗的杀意。

结束短暂却热烈的拥抱后,拉着他,舅舅对我说,“日月,这是你顾叔叔。”又转脸笑谓男人,“长生,这是我外甥,日月。”

打量着我,男人微微有些诧异,“呵,跟你长得完全不像嘛。”

舅舅笑了,我也笑了:是啊,天下无双的圣教易容术,世间有几人能够看穿?

没有卸下易容,我就一直以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跟他相处。

原以为剑法如其人,没想到,能使出那般暴烈残酷剑法的男人,却出奇的温存细致。他会在清晨早起,亲手为舅舅做饭。他会在舅舅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将嘴唇靠近,闹他。他会在舅舅困了、倦了的时候,将他拥抱,静静依偎。闲暇时,他又会拖着不甘愿的舅舅,外出聆风观月。还记得有一日我们三人外出效游,舅舅无意间赞了一句悬崖边的鲜花好美,他便跳下崖去为舅舅采来……

在他身边的舅舅,敛了冷酷,收了阴狠,说不出的平和安祥,说不出的,幸福。

那时,年少的我以为:他们,会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母亲悄悄返回教中,在她与舅舅秘密长谈后的次日,顾长生便被派到了苗疆。顾长生一走,母亲便成日里迫着舅舅要他娶战东宁。

战东宁,是圣教无极派之主战英之女。自从圣教第七代教主上官破玄死于光华帝手中后,我圣教便四分五裂,化为无数小派。其中又以舅舅执掌的天门与战氏辖下之无极派为大。二派结合,必能壮大我圣教,重振我圣教声势。

应允母亲的那天夜里,在母亲离开后,舅舅如常授我心法。当舅舅以为我已入定,颓然放松时,我悄悄的睁开了眼,然后,我看到了终我一生也不能忘怀的场面——我看到舅舅对着明月独自垂泪。

从来不觉得男人也可以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但那一刻里,我却为舅舅惊艳。

我不知道当一个人伤心到极致时,可以有如一朵盛放到开始凋谢的花,那般的浓烈,那般的绝色,那般的伤楚,那般的,凄绝。

月下的舅舅,美到不可思议。美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美到让人不敢正视。

我不敢开腔,只能收敛气息,闭上双目,当作全然不知……

次晨起来,舅舅依旧是那个淡定无情的天门门主。而教众,则开始风风火火的筹备舅舅的婚礼了。

七月七日,是舅舅大婚的日子。母亲下了严令:尽一切力量阻止顾长生归来。而那人,却依然赶了回来,闯入了礼场。

见到提剑相向的顾长生时,我被他震撼了:衣衫带血,发鬓凌乱。那种燃烧的、激烈的怨怒,让我不由自主就想到了烈火。由他身上所迸射出来的汹涌的、澎湃的情感,让我震惊之余更是战栗:长生,长生,你怎会如此愤怒,如此痛苦?

当他毒发,为舅舅所擒时,他只是仰天长笑,悲愤莫名。

当舅舅废他武功,放他离去时,落败的他只是昂头直言道,“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定要报复!上官清明你莫要后悔!!”即使身中奇毒,即使武功被废,即使面对情人的翻脸无情,他仍是那般的骄傲坚定——多么美丽!!

在那一刻里,我明白了:原来,爱上一个人,会痛,会受伤——刻骨铭心的痛,刻骨铭心的伤!

自那一日起,顾长生便成为我心上永远不能抹灭的记忆。

婚礼过后,我便随母亲重返宫中。忙着与宫中诸人勾心斗角,更忙着争权夺势,顾长生在我记忆中渐渐淡去。只是有时他会在梦里出现:或温柔,或伤痛,或愤怒,或决裂……

有时醒转,我会暗笑自己:想什么呢?那个人,不过是个过客罢了。虽如惊鸿乍现,却永无关联。

……过客……

……他只是一个,过客……

……仅此,而已。

再遇见已是在四年后。

舅舅统一了圣教四门七派,正式成为圣教教主。统一大典上,身为天门圣女的母亲必须到场,而我,更得向教主宣誓效忠。母亲于是告假,假借省亲,携我自宫中返教,却在途中,我们遇到了宫中秦妃布下的埋伏……

一番浴血苦战后,我们终于寡不敌众,母亲身死,只余了我。出宫之际,为防万一,母亲早为我易好容,更有替身扮作我。那替身自然死去,而我,却逃出一劫。我虽未身死,却也身中数剑……

因为天将大白,杀手们匆匆给我补上一掌后,无暇察看,便急急离去。而我,就躺在地上,静待死之将至。

失血太多,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在欲沉睡之前,看到一个人无视一地血腥,漠然走过。

只一眼我便认出了他:那张脸,自额到颔,早在心中已勾勒过无数次,——那是,我一生也忘不掉的那个人,顾长生。

不知道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还是因为对他的牵挂,在他跨过我之际,我猛然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衣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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