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没敢深思下去,他冲进了屋内,去收拾他要收拾的一切――其实,原本可以不用来收拾,完全可以全扔了的……
离开的时候,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表,十点整。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们会在一起,要么看看电视,要么出去走走,要么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高术人眼睁睁的看着燕奔的离开,不再开口,不再挽留。
在关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狠狠的吞了一大口酒,然后,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一句词: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愁肠……相思泪……
相思?如果没有情爱,又何来相思?
他之所以会相思,只为他爱着燕奔――真的,他只是很单纯的爱着一个叫做燕奔的“人”啊!
他要的,仅仅只是燕奔而已。
不过因为这个叫做燕奔的人,和自己一样身为了同性,所以就得不到大家的谅解与接受。
他不由苦笑出声,然后,对着空气,他问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奔,如果今天我们中任有一个是女人……结局,会不同吧?”
如果他们中任有一个是女人,那么,青梅竹马相亲相爱直到结婚,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合法,绝不会有任何反对异议。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都身为了男人。所以,加在他们头上的,就叫做“同性恋”叫做变态;在别人眼中的他们,就是异端就是肮脏就是龌龊!――而为了避免当一切曝光后可能会加诸在身上的难堪,奔选择了分手……
一想到燕奔,心又痛起来,痛得完全不可收拾,像是被生生剔掉一样。
不敢再在这满是他气息的屋中呆下去,放下酒瓶,他静静穿上衣物,静静关上门,静静走入酒吧,静静喝着酒。
酒吧的空气中,弥漫着灯红酒绿的妖艳,在他看来,却带了种生离别的凄楚。
表演台上的歌手唱着怀旧的老歌,随着那音乐一起渗入的,是寂寞。是销魂。
心不再痛了,却觉得空荡荡的。
一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的空虚荒凉。
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敢想,高术人只知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酒喝酒再喝酒!
灌水一样的饮着酒,神志却出奇的清醒:
他以为他们会有一辈子,他以为他们会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直到了今天,他才明了承诺是种多么虚无飘渺的东西。
――原来,所谓海枯石烂的海誓山盟,不过就是海市蜃楼般虚无飘渺的空中楼阁。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长达多年的纠缠牵绊,就这么结束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那么干净利落的说着如此斩钉截铁的话,完全无视多年情感!
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要他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为什么说得出来?
他怎么能说出来?
难道他根本就从不曾像自己爱他一般的爱过自己吗?
是啊,也许他真的从不曾像自己爱他一般的爱过,所以,才能这么轻易的就把如此伤人的话说出口。
再也不要见面了再也不要见面了再也不要见面了!
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真的完全结束了!!
高术人根本说不清此时自己的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苦涩、愤怒、挫败、狂烈的情、伤痛的心……种种狂猛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冲撞得他的一颗心支离破碎。
――奔,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路,而我,跟你再也不相干。
无限疲惫的回到家,打开门,看到的,是微笑着的高曼影。
“……曼曼……”
“好了,”拥住他,拍抚着他的背,高曼影轻轻说道,“什么也不用说。术人,真的,什么也不必说。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洗个澡,然后,安安静静的睡觉,――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想。”
伸手抱紧高曼影,高术人笑着落下泪来,“幸好还有你。”
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高术人颊上,“永远都有我。”
三个月后,燕奔结婚了。婚宴摆在四星级酒店里,隆重而盛大。
静静悄悄的,高术人来到婚宴现场的外面,想偷偷再看看他。然后他看到西装革履的燕奔面带微笑的周旋在诸多宾客中,意气风发。他的身旁,是那名笑得甜蜜扬溢着幸福的美丽女子。
凝望着那对璧人,他心中又是痛楚又是酸涩:没有多久,就会有一个他们的孩子出世吧……
看来,对于他所选择的,他很满意,也很幸福。
他沉浸在他的幸福中,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出现……
该走了。
看到他满意于他的选择,看到他脸上的幸福,还能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走吧。
走得几步,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让自己用尽全副身心去爱的人――奔,愿你……幸福……
――奔,如果不能一起幸福,我宁愿你幸福。
不发一言,就如来时一般,高术人静静离开……
“奔?”
“嗯?”
“怎么了?”蓝星用肘轻轻蹭了下丈夫,不解他突来的失神。
“没事。”收回被刚才离开的那人带去的心神,在脸上打点起笑容,握住妻子的手,温和说道,“只是有一点累。”
“要不要去休息下?”妻担心的问。
“傻话,”好笑的看着妻,依然笑得温柔,“还有那么多客人呢……”
然后,举起酒杯,携着妻子,往下一桌客人走去……
那天的婚宴上,燕奔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他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走路轻飘飘的,看见任何人都想着要上前拥抱。
新婚的妻子说他醉了。
醉?
哈哈哈,他又怎么会醉?
他清醒得很,至少他明白,今天是自己结婚的大日子,至少他记得刚才那个人悄悄的来看过自己,至少他知道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知道他的来到……
身旁的妻睡得很熟,唇角含笑,燕奔静静看着妻,然后,坐起身来,掩着脸,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中,这一刻里,他允许自己悼念逝去的爱情,也允许自己思念那个从今以后将会被埋葬的人……
9
因为父母的原因,我本是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真爱的。而术人与奔,却让我开始相信世间是真有爱情这回事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一直爱着术人和奔――一直爱着那在一起的两个人,深深爱恋着。但随着奔的结婚,术人的远走,我的爱情也就枯萎、凋零了。
在术人赴美之后,最常与我为伴的,就是寂寞与寒冷。
曾经有个男人对我说:影,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的热情。虽然你总是笑得阳光明媚,可是我知道,那是假的。
呵,真是聪明人,虽然不解原因,他却可以看出我营造出来的一切只是假象。他一直向我索要着真爱,他却不知道,我的热情我的爱情早在二十七岁那年就已用尽,现在活着的这副躯体其实只是一具,不、死、僵、尸,哪里还能有情爱可给?
――摘自《曼影日记》
高术人在哈佛的申请通过了,很快的,他就得赴美念书。
他自己坦认,“曼曼,我也知道,就这样到美国,完全是在逃避。这样的我,的确很懦弱。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真的!曼曼,我无法忍受着和他在同一个国度同一个城市,看他夫妻恩爱!――还有,曼曼,你也知道,我以前的理想是先到B大,然后出国到哈佛,――你,就当我是逐梦去了吧!”他泪流满面,“曼曼,原谅我。”
高曼影轻轻叹息,“既然不舍,当初为什么又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分手?”
“曼曼,他都不愿意再在我身边了,再强留,又有什么意思?”
在那一瞬间,高曼影心酸的了悟:原来,有一种爱,是只要对方觉得幸福,自己也就满足的。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上,抬起眼来,看到的,是高曼影那温柔的笑,“感情一事,有如冬日饮水,冷暖自知――术人,你该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支持。”
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他只紧紧抱住她,那么多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虽然尊重高术人的意愿,但高曼影仍然憧憬着他们能够破镜重圆,所以在高术人定下行程后,她拨通了燕奔的电话。
“奔,是我,曼曼。”
“……什么事?”
“术人要走了,到美国。二十天后就走。”
“……为什么?”
“原因,我想你最清楚。”
咽喉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般,说不出话来。高曼影还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认知: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二十天后。
机场。
高术人走的那天,下着雨。除了高曼影,没有别的送别的人。
呵,还在想着谁会来?
暗暗嘲笑着自己的痴心妄想,――他不会来的。
就算他来了,又能怎样?
――他不来,他会走。
――就算他来,只要他仍是选择要过“正常生活”,那,他仍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