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四叔(9)+番外

再次恢复意识时,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翟羽感觉到眼睛上覆了东西,而自己正被困紧手脚,吊在一根原木上,四肢朝上,背部朝下……

虽然知道不应该,翟羽还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以前祭祀时看到过的抬去祭坛的活牲。

看这颠簸的情况,和深浅不一的行进步伐,现在估计应该正走在山间小道上;而随着寒风刮上面颊,倾袭而来的阵阵湿寒,让翟羽揣测目前应已入夜,而近处多半有个湖……

翟羽忽地一个哆嗦,该不会他们说的“祭潭”不是她原本想的“祭坛”而是真正的往潭里祭吧?

这想法使得她如一脚踩空,心跳陡然加速,脊背也开始细密地冒出冷汗。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绑着她的绳子比她的大指还粗,且捆得极紧,真不知他们对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刚想到这里,行进却突然停下,这里貌似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她隐约能听到很多细碎的交谈,而一片人声熙攘中,有人开始解她手脚上的绳子,将她从那根原木上解下来,却一左一右各有一人死死钳着她手臂,粗鲁地将她往前推搡了两步,再将她手举高又一度捆在一起。

眼上覆着的布被解掉的瞬间,手上的绳索却猛地将她提离地面,眼前火光乱晃晃的刺眼。

翟羽连忙将眼睛闭上,微眯了好久才试探着睁开,这才看清自己身下的确是一个湖,此时蛰伏在阴森森的夜里,像是伺机而扑的野兽,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气。

而捆着自己的绳子搭在悬崖上的一个木架上,正正将自己悬空吊在了这寒潭上方,崖下潭边黑压压的全是人,每两三个人中就有一人举着火把,那晃得她眼花的耀眼的火光便是由此而来。人群里还有一片凹下去的地方,是她的侍卫,被蒙上眼睛绑在一起,硬生生让人压着跪于地上……

一二三四五六……

点清人数后,翟羽心里一沉,居然一个都没跑出去……

“别数了,老子亲自下手抓的,怎么可能有人跑掉?”

说话的人架着腿,大喇喇地坐在人群最前方的一张梨木太师椅上,正是下午擒住她的那大胡子。

“小子,”见她视线看过来,他便仰着脸冲她微笑,“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呵,”翟羽嗤笑一声,“我是挺好奇的,你们是山贼,又不是江湖邪教,要杀就杀好了,搞什么‘祭潭’这神神鬼鬼的一套?”

大胡子只是笑,“你想被乱刀砍死?我考虑着可以成全。”

他话音一落,身边一个站的笔直的老头却重重咳了两声,严肃道:“大当家,寨规第七条明文规定,仇敌或叛徒被捕,一率沉潭,为潭鱼所食,以祭潭神。”

大胡子冲翟羽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翟羽则微微一笑,挑起眉毛问那老头:“祭潭神做什么?莫非这潭每年雨季还会泛洪,毁掉你们山下耕地之类的?那老头你可得小心了,我死了定是和潭神同流合污,淹过你们山顶去!”

老头气得吹着花白胡须,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垂死之人还如此精神!”

“杨老何须与‘他’废话!”旁边开始有人起哄,“赶快沉了‘他’为齐大当家报仇才是!”

“为兄弟们报仇!为家人报仇!沉了‘他’!”

“沉了‘他’!”

“沉了‘他’!”

“……”

人群开始骚动,翟羽却在暗暗心惊,齐、大、当、家?莫非是齐丹青?

她一皱眉头,扬声问:“你们是丹阳寨的?”丹阳寨竟然没有完全覆灭?

“哼!”那被唤作杨老的人上前一步,火把映衬下,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的恨意仿佛淬了鲜血,他背着手看她,重重说道:“当朝太子当年可好是威风,带着亲兵杀上寨来,无论男女老少一律砍杀,不留活口,而这更是全仗着你娘通风报信,暗做内应!可笑齐大当家一生英明,最后栽在女人手里!”

旁边一脸上挂彩的年轻人补充喊道:“还有那狗屁琛王!当年还是个小破孩儿,下手就那么狠!今天本来想抓住他未来媳妇儿好好给他个教训!全是因为你才让她跑掉!不过抓到你也够祭齐大当家和当年惨死的兄弟家人的在天之灵了!大当家!杨老!赶快沉了‘他’!”

难怪他们最开始会去抓顾清澄……

翟羽苦笑,自己可算是主动撞上来的肥羊……

可是,如果让他们以祭齐丹青为由杀了自己,自己是不是太无辜了?

翟羽心底盘算着一个秘密,这秘密惊天动地,却一定能让她保住性命……

可是她真的要说出口么?

是的,这个秘密指不定能将他们收归己用,如此,她便有了可以真正让人忌惮的力量,来应付不时之需……

可是,难题是,她要怎么让他们相信自己?

空口白话的事谁不会?

而他们又真的值得信赖么?万一有谁是朝廷的内应,传出去了怎么办?

何况……要是等自己回宫,被四叔知道了有这样一群人知道了这个秘密,这群人还能有活路么?

毕竟,他一贯的原则是,只有死人才是最值得信赖的……

不对!

她为什么要想到他?她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她如此急切地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就是为了有一天他也可能变成自己的敌人么?

在脚下一片叫嚣着要沉了自己的喊声中,翟羽又一度心慌意乱。背上冷汗浸透尚厚的春衫,翟羽如此深切地感觉到了死亡逼近时的紧张和恐惧。

还有她的无能为力——包括在戒掉什么事都率先想到他这个习惯上。

“我有话要说……”不管怎样,先活下来最重要。

翟羽低垂着眼,正酝酿着措辞,却有尖锐物体破空声迎面袭来,与吊着她的绳子一撞,绳子立时“嘣哧”断掉。她在空中停留不过瞬息,便如断线的纸鸢经不住狂风乱打般直线下坠,“嘭”的一声,伴着四溅的水声,撞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第7章:身世

“大当家!?”见人忽然坠池,杨老急急唤道。

“喊老子做什么?”太平山脉新的主人——留着一脸乱糟糟络腮胡子的夏风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老子不找根树枝去割断绳子,还由得她说出一番话来将你堵得无话可说?”

“可是……”杨老一阵羞恼,本想说祭潭的仪式还没举行,但眼前这主最最行为不羁,哪里会循规蹈矩办事?怕是到时又惹得他不耐烦。反正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他便就此停住不语。

“没‘可是’了吧?”夏风一挑眉,拍了拍他肩,“杨老辛苦了!”又转向还没完全回过神犹自安静着的人群,振臂一呼,“罪人已祭潭,大家欢呼吧!”

众人经他点醒,欢呼声由小渐大,逐渐响彻山谷。而一片欢呼雀跃中,夏风则又伸了个懒腰:“老子困了,去睡了,你们也各回各家吧!”

杨老不得不再喊住他:“可是大当家,这些侍卫还没沉潭!”

“沉个鬼!”夏风回头瞪他一眼,“万一他们中间有哪个能人异士跟着下去了,把那皇长孙救起来怎么办?”

杨老语结:“那……该如何处理?”

“先扣起来再说吧!”夏风一挥手,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转瞬就消失在人群的视野内。

而如果有人能跟上他的轻功,就能看见他只是沿着湖边走上一段后,便忽地往湖心一跃。

不过激起小小的水浪,就很快地隐入了夜色下一片沉寂的潭水。

跳进潭里后,夏风一面往湖底猛扎,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木匣。打开,盒中一粒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顿时释放出幽幽的光明来。潭水清澈,借明珠之光便几乎能看到潭底风景。

夏风辨明方向,朝着来处游去,很快,就寻觅到了那个双手被缚住的瘦小身影,悬浮在那里,慢悠悠地往湖更深处而去,原本扎起来的头发或许是入水时被冲得散开来,四散漂浮,仿佛水草随波伸展。

看到了她,夏风便朝着她加速,一把将她腰揽住,又一度换了个方向潜走……

今夜无月,寒潭便显得尤为可怕,仿佛一个深洞,择人而噬。而这般死气沉沉的水面,却猛不丁冒出了一个“没有脸”的人头,手上还托着一具“尸体”,“气势汹汹”地步步走上浅滩。

幸好已是夜深人静,浅滩外又是个小树林,并没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然,恐怕世上又将多一个被无辜吓死的冤魂。

“那臭老不死的那么啰嗦,多耽误这些时间,不知还能不能活……”夏风骂骂咧咧地将手指按在翟羽颈后,感觉到轻微的起伏后,又微微笑出来,立马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倒过翟羽,将她的胸腹放在自己膝盖上一顶,掌心则顺着她的背运功推拿……寂然如死尸一样的翟羽就此猛一抽搐,呕出声来,从口鼻呛出不少潭水。

夏风将她仰面朝天摊在地上,看她蜷着身子猛烈的咳嗽,眼睛刚睁开一线似是看了一眼他,便脑袋一歪又昏了过去。

他蹲下身来,笑着抓起她手腕,说:“对不住,委屈你了,本来是可以在潭底就让你好过些,不过老子不亲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