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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笑倾凡尘(67)

“晓凡,不要动!”

身后传来的焦急呼声,让白晓凡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然全身也在瞬间凝成石像,蹲着的脚却一阵酸软,仿佛支撑不住。可那人却没有给她多少准备的时间,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抓住了她兀自伸着的手。

月微岚在夜半伤回来的时候便觉察到了白晓凡的气息,可从他住的小屋过来的每一步都如千钧般沉重,他想,他是怕见到她的,怕好不容易做出的悠闲自然,都在见到她的瞬间,化作乌有。

可是,刚刚走几步,抬眼寻找,就见她竟然若毫不知情地将手伸向这时刻准备着噬人血的雪色蔷薇,心跳都惊得漏了几下,冲过来,幸好,还来得及。

白晓凡听他长舒口气,略微挑眉:“这蔷薇有什么异处么?为何不能碰?”

月微岚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一暗,因为白晓凡脸上,完全是平时模样,明明不该这般淡然的样子,却故作此般,似是将他们上次的“不欢而散”与这么十多日的别离都忽略掉了。那些本应产生的复杂情绪,就这般不见踪迹。他心中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为何她愿意来见他,却准备了噩耗给他?

不过,纵是有,也是他应受的惩罚不是?

他微哂的一笑,也摆出平常之态,款款说道:“这田蔷薇跟我的经历将会完全一样,这样说,晓凡你懂了么?”

白晓凡漆黑如点墨的眼中,惊讶难以掩饰,她不知道月微岚对于这事竟如此坦然,若不是看到了他唇边的哂笑,她都会怀疑,他是否对于这件事毫不避忌,根本就认为是理所应当,甚至在她面前,明知道定会引起她对他的恨,也能如此坦荡。

月微岚看着她的眸子,却突然笑得温柔,温柔的残酷,凤眸转向面前的蔷薇花田:“天下间的蔷薇,怕是唯有此处是这颜色,也不是藤蔓状需要依托在某物上攀援而长。它们,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得了我的便宜,成长的途中,也定不会如我那般曲折。”

他本就是蔷薇花中的变种,独独一只,长在玫瑰红的蔷薇花边,后来想起,那玫瑰红的蔷薇攀附篱笆所长的高度,怕是自己一直仰望着的;可现在,自己走上了这条路,以旁门邪道,多少人命,换来了一日十里的妖力增长。颜色要么是雪白的颜色,要么就是诡异的血红。终究化不成他一直仰望着的玫瑰红。但时至今日,那玫瑰红的蔷薇,受他所震,竟是再也不敢开了。

“但是,”他突然严肃了下来,“这田蔷薇很久未吸人血了,估计已经饿到了极点,所以你要是一碰它,怕是我也救不了你。”他脸上的沉重表情,像是为了吓一个小孩子,告诫她下次不能再做类似的谁请,可他还知道,自己对自己还是鄙夷的。他竟是在暗示她,他已经很久没有做以前那些事了。

白晓凡淡淡一笑,也随着他看向眼前的白色蔷薇,柔声问道:“那晚之后,你就回了这里?”问完,水灵的眼睛又停在了他脸上,浮光掠影的一眼后,她作势欲站起身来。

月微岚又是缓缓一惊,今晚的白晓凡,陌生地让他觉得恐怖。她要对他摊牌些什么?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拉她起来,纤长的手指擦过她手腕,满心的惊讶渐渐凝成唇边的淡讽笑意。她的封印,已经解了大半。

但他原本以为,月之封完全解掉之日,才是他们真正缘断之日,可是,莫非,夜半伤将她劫来,机缘巧合之下,这一日提前了?

“月微岚,你,最近过得好么?”白晓凡伸手在他面前微微一晃,他回过神来时,便见到眼前是白晓凡满满的笑颜。

他将复杂的情绪,掩在了完美无缺的笑颜下,他怎么可能过得好,日夜想她,念她,等着她终有一日发现所有真相,恨他入骨,到最后甚至盼着她来寻他,因为恨而杀掉他,为世间除害。

白晓凡被他如此平淡却耀眼的笑意刺伤了眸子,鼻尖蓦地发酸,微垂的眸,长如羽扇的睫毛轻微抖动着,可笑靥仍是花般灿烂:“难道,就没有因为觉得愧对于我,而稍受折磨?”

月微岚心中一拧,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眼见着面前白晓凡如花笑颜,渐渐藏上了凄厉的悲哀,他瞳仁紧紧一缩,心如被利器贯穿,疼痛来的毫不掩饰。

而他却只是这样看着白晓凡,他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连解释或者宽慰的话都无从出口,何况,解释么?他能解释些什么?那些事情,他都确确实实做过不是么?

他见到白晓凡终于完全垂下的眸子,与唇边渐渐勾起的苍凉笑意,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悲观过,也从未如此因为一件事而感到莫名的恐慌。上次,他为了成全她,而逞强离去,这次,她会主动终结所有的事么?让他因为以前的荒唐,得到该受的报应。

白晓凡抬起脸来时,唇边的笑意,已经变成了厚重的讽刺,她抿着那笑意,颤声说道:“沉默,还是只有沉默,月微岚,难道你就从未想过对我主动坦白什么,硬是要我一件件去说穿,更深地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傻,硬是要用你的沉默来讽刺我么?”声音拔到最高处,又是戛然而止,只因白晓凡深深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必是会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为何,他就只会用沉默来面对自己的怀疑与质问,他就不屑撒个谎来骗骗自己么?她失笑:“这个时候你倒诚实了,而我,却期望你能撒出更圆满的谎来,不仅圆了你以往之谎,更能让我自欺欺人。”声音幽幽暗暗,似极了深夜里忽明忽灭的一盏孤灯。

“晓凡……”他终于忍不住唤出了口,却又生生刹住,最终只有那两个字,让白晓凡突然被点亮的眼睛,再次暗淡了下去。

“是啊,我不能怪你什么,我该庆幸,你良心发现,没有再骗我下去,不然,像我这般傻,看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的人,一辈子,或许都活在你的谎言之下,还自认为自己生活的很幸福,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还以为有个人可以不计较我的身世,不计较我的呆笨,不计较我有没有完美的外貌,不计较我有没有出色的能力,就这样,无所顾忌地对我好……”白晓凡抬手,抹掉了滑落脸颊的一滴眼泪,倔强地让人心疼。

她平静地说完这样一段话后,突然又笑了,混着泪的笑,刺眼而夺目:“月微岚,我们细数下你究竟骗了我多少,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下,救我于危难之中是假的,都是你生生造出来的,第一次在玉京,那小偷,怕都是得你指引才盯上了我,第二次在宫外,那刺客竟然是夜半伤扮的,第三次在城外,你拉着我,避开了一只莫名其妙的短箭,第四次,我在跟三师兄分别后,被山贼袭击,醒来,你正好在我身边……而,真正让我发觉到你对我的重要性的,就是那树妖……”说到这,她仔细地看入月微岚的眼睛,似是还有一些期待,毕竟这是她拿不稳的一件事。

月微岚与她对视半晌,薄唇终于开启:“那树妖,不是我安排的,那短箭,不是我安排的。”他虽然早已在见到今晚白晓凡一系列异常后,就心凉如冰,此刻,却有些地方,软软的,被融化了。很复杂的情绪侵扰着他,他激动于白晓凡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楚,可又为白晓凡的好记性而苦恼。如果那些事情,不是他故意安排的,该有多好?

可惜,他不安排那些,也不会有他和白晓凡后来如此复杂的关系。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受人摆布而做下的,可利用的终究也是他自身的贪念。

“是啊,我也想,树妖那件事,算是后来让我想要离开你的原因之一,你怎么会把那么残酷的真相摆在我面前。”白晓凡却不知道月微岚的另有苦衷,讥笑着说道。

一时间,又安静了,唯有纯纯的蔷薇花香,随风的方向,而在他们身边,时浓时淡地漂浮着,笼着朦胧的月光,将二人的面孔,似是都模糊了。

“目的呢?”出口平淡,随着花香,散在了夜里,白晓凡其实早就浑身难受,她为了强忍不断涌上来的睡意,背着的手,一直暗中用指甲掐着腰背,此时那里,怕早是青紫一片,可关键不在那处的疼痛,心里的酸痛,鼻子的酸涩,眼睛的微胀,以及脑中偶尔窜上来的钻心的疼痛,折磨的她已是接近神智不清。可她却还记得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今日突然发现的夜半伤的破绽,联想前后发生的一切,所有疑问都有了解释。一路上总结起来得到的结果,就是他无数次欺骗了她,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知,或许都是她一厢情愿地固执认为是缘分作祟。

一切的一切,她虽不敢相信,可却仍是得到了他的证实。那目的呢?为何一直要煞费苦心地接近她,照顾她,对她“好”,总不至于,仅仅是以欺骗她为乐吧?

月微岚站在那里,风扬过他的头发,可却让他看上去,更加像一座雕像般没有生气,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最初接近她的理由说出口。这次,他不能说真相,他宁愿隐瞒,来维护自己在她心中最后一点儿可怜的形象。

可白晓凡一直半抬半垂的眼中,在蓦地抬起的瞬间,似燃起了两团火焰,直直向他扑了过来,灼的他体无完肤。可她唇边的笑意,却是恰恰相反的冰冷:“你对每个你看中的,将成为你猎物的女人都会那么费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