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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米煮成熟饭(14)

突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苏桦含笑的温和声音:“小媚,在睡觉么?”

米小媚听着这声音,如在梦境,半晌后,她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声叹息,门被推开来,苏桦走进了房间,缓步走到床边:“小媚?”

“嗯?”米小媚轻轻答道,却动也懒得动,任他在黄昏深处的一片蒙蒙中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指尖微微冰凉,稍微碰了碰旋即离开。

温柔的声音响起,却带着沉重的无奈:“你哭了。”

米小媚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泪,他说出来后,才用手背一抹,笑着道:“没有,可能刚刚困了,打了个哈欠,眼泪就流出来了。”

苏桦听了后,不置可否,片刻后才温声说道:“起来吧,该是晚宴的时候,或者,你不想去的话……”

“没事,”米小媚坐起身来,脸上是欢快而轻松的笑容,“刚好我饿了,今晚应该吃的很好吧。”

“嗯……”苏桦迟疑半晌后道,“你可以换张桌子,我平日里吃素。”

米小媚呆住:“呃……”

苏桦歪了歪头,目光若有若无的定在米小媚脸上:“或许苏泽那张桌子可以,他吃的很少,平时也喜欢一个人坐。”

米小媚听了浑身一颤,眉毛一拧,做了个怪相:“算了,我还是吃素好了。”

“好。”苏桦笑着轻声道。

米小媚只是晃了一眼他的笑容,就转开了目光,有些怕他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笑,这笑对她来说,正好攻陷她最柔软的地方,米小媚常想,是不是她以前看到的都太过阴暗,所以才会将这温柔到密不透风的笑,当作阳光。即使是之后知道那阳光属于寒冬,看似灿烂的背后,却仍是无法驱散的寒冷,她也在那耀眼的灿烂中走不出来了。

晚宴很热闹,苏老爷苏夫人那一辈的端着长辈的架子,只是笑着看小一辈的行酒令,输了的便表演才艺,丝竹之声不时响起,闹了一圈后,小培输了一次,苏灿抚起琴来,说要让小培唱曲,小培偏偏由于还小,五音掌握尚不完全,顺着唱了几句,便通红着脸跑下了台。引得人们大笑不已。

被热闹所包围,苏桦这一桌仿佛处在孤岛,相对起来更为冷清了,米小媚垂着头,慢条斯理的将做的无比可口的素食一点点往嘴里塞,苏桦先吃了一会儿后就放下了筷子,微笑着看着参与行酒令的人不断有人卡壳,输掉,然后笑着饮下一杯酒出来表演才艺,众人起哄,然后又欢快地继续下去。

“小媚,你想去行酒令么?我不能喝酒也不能参与,你可以去试试。”

米小媚没有抬头,继续捧着小碗吃翡翠豆腐羹,笑道:“我根本没怎么读过书,认字勉强,作诗?呵呵,别提了,这样的情况行什么酒令?”说着说着,却突然一滞,感觉到对面似是有一道同时滚着炙热和冰凉的目光黏在了自己身上,背脊逐渐爬上一股凉意,更是不敢抬头,继续伪装太平,含着笑,一小勺一小勺的吃豆腐羹。

吃完后,她摸了摸肚子,满足地叹了一声,又对苏桦说道:“我吃好了,行口令我玩不来,我就先回去了。”

苏桦点头,说着也要起身:“正好,我也想回去了。”

米小媚稍愣便没有反对的起身,可突然发现对面苏泽也放下了酒杯,似也是欲走的模样,恰在此时,一群旁支的兄弟姐妹涌过来拉住苏泽,一个娇媚的桃衣少女娇声说道:“泽哥哥今日赢了比试,也不说晚上再表演一个。看着我们行酒令也行不过你,真叫人心生不甘。”

苏泽唇边带笑,眸中的幽黑却越发冷了下去。桃衣少女缩肩噤声,旁边的人也安静下来,是真正怕了苏泽。

米小媚见状哧了一声,正准备和苏桦离席,却见苏泽走到水榭中央,揽过瑶琴,咐人燃香,指下一挥,第一个音符便从安卧的古琴上蹦了出来,响在似水的夏日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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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琴音,如冲上夜宵,却又猛烈坠落,仿若粒粒银丸,砸在玉盘,余音不绝。仿若让人见到夜色下的平静湖面,被这似箭般锐利的琴声,箭箭插入,溅起水花四溅,涟漪漫漫。这一声声锵锵琴音,如一下下敲在米小媚的心头,却在她感到难受之前,琴音就缓了下来。

男人专心于抚琴,手下动作温柔下来,纤长指尖,拨在冰丝一般的琴弦上,带来韵味悠长的琴音,情意爱怜,缠绵相扰,蝶飞依依,花间相戏,情人眉眼,一颦一笑,惹人相思。

檀香袅袅,将男人原本俊秀完美如画中人物的面孔,烘托得更不真实,却柔化了平日的尖锐,反而奇异的将他的认真衬的异常清晰。

琴曲忽然又激烈起来,忽而火热,忽而清冷,高峰低谷,矛盾渐生,可执着坚持,从未间断,生死相随,誓言铮铮,如刻在三生石上,几生几世,不敢相忘。

尾音奏响,男人抬手,将最后一个余音缠绵不绝地送入人耳内,夜风拂过,送来荷香悠然,众人却还沉浸在琴声中无法自拔。

米小媚抿了抿唇,她竟然听懂了这琴意?可听懂了又怎样?琴意是什么跟他人在想什么就真的相通?

终于人群中响起了一个鼓掌的声音,清脆的声音摇醒了还沉迷的人们,众人也接着喧闹起来,由小范围渐渐将欢呼声扩大,仿佛要将水榭的屋顶给掀了。

“苏泽,这曲子还不错,叫什么?”苏夫人满意的笑着,悠然开口。

苏泽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仍然清冷,带着一贯的淡讽说道:“莫相忘。”眼神却转向米小媚这边,米小媚一碰他那挑衅的眼神,忙从失神中回过味来,看向旁边仍带着完美无缺的温和笑意的苏桦,她轻声开口:“走吧。”

苏桦看向她,眸中晶亮的光芒,比月色还要清澈皎洁。他开口问道:“小媚,三弟抚琴很好吧?”

米小媚摇了摇头:“我是个很粗俗的丫头,不懂鉴赏你们玩的这些高雅玩意。”说完,便率先转身,往水榭外走去。苏桦微笑依然,可笑融入夜色,却似是别有深意。

路上,夜月相依,夏虫私语,正是似水宁静的融融好夜色。

两人一路安静的回了木桦院,苏桦将米小媚送到房门口,推开房门后,米小媚往房里迈了半步,却犹豫着转过身来,垂着眸子,却微微一笑:“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我脚伤应该快好了,那时我就离开,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想来跟你道别,先说吧,到时候我突然不在了,你也知道什么情况。”说完,米小媚就闪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

米小媚三步并作两步的跛着脚疾行,扑回床上,脱了鞋袜,将枕边的药拿出来,对着伤脚上一阵猛倒,又用手去揉,直到那伤处发红,她才近乎脱力的将脸埋在自己腿上,像是要哭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苏桦看着那紧闭的门,笑容渐渐收了,退后两步靠在廊边的柱子上,看了许久,才转身,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

可他走后不久,那处便又换了一人,带着懒散勾起却又笃定非常的笑,苏泽知道,他感兴趣的东西,便很少会放手,也很少会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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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夜晚,米小媚却在房内折腾开来,她白天试过轻功,扭伤的右脚已无大碍。这便就到了她和苏府说再见的时候了,而经过她观察,苏府的守卫,似是在清晨时分最为懈怠,虽然只是翻木桦院后面的墙,她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她脱下了在苏府穿的衣服,换上了她掉落苏家的时候那套夜行衣,当然没有什么可拿的,那几本春宫被苏钦拿去了,她倒是可以轻轻松松的走。可是……

米小媚打开了那副画,苏桦给她的那幅画。裱好了以后,这些天,她却不敢打开来看看,这个时候禁不住诱惑打开来,却又觉得神伤。那日的默契对视太过深刻,容不得她不去回想。可是想了又如何?米小媚将那画收起,在犹豫带与不带中,最终选择了不带。

米小媚看着放在桌面上的画轴,缓缓吐出口长气,仿佛放弃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当然不舍,却又像拿掉了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她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出门的时候,天有些蒙蒙的亮度,夜晚的潮气,还没有散开,夹杂着园中泥土的味道铺面而来,米小媚转过身,却惊讶的发现苏桦房里的灯是亮着的。

莫非每天早上,他都是这么早就起来?如果点灯的话,说明他在看书吧。

虽然现在她脚好了,有十足的把握凑近房间而不会像上次一般被他发现,却不大愿意过去一探究竟。

米小媚注视着透过窗纸的灯光,在灰蒙蒙的清晨,晕开温馨的橘色光芒,不管苏桦曾经给了她什么,伤害或是将会遗留一段时间的痛苦,她都会记得,在她颇没有形象的摔进苏家时,是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也会记得,他毫无瑕疵的温和笑意。

一个起落,米小媚窜上木桦院的墙头,微微伏下一半身子,沿着墙往上次记忆中苏家的外墙而去。外墙的高度明显比用于分割内院的内墙要高一截,可米小媚脚尖轻点,微一用力,就跃了上去。

看着墙外的小巷,米小媚大大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自由的气息,迎面而来,顿时心生雀跃,正打算往下纵,却于昏暗中见到一个人影,米小媚大惊,可往下纵的姿势已成,重心早已在一面薄薄的墙上稳不住,就直接栽了下去,没有痛感传来,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檀香味点在鼻尖,清清淡淡的,却又能让人沉下一颗焦躁的心来,只觉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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