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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32)+番外

那辆眼熟的单车骑得真快啊。因为一直以来,他看见的那款车的主人,都是慢悠悠地踩着它的,看见这样的速度,他并不认为那就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只是那个照面,他知道他错了。他对方眼中也看到了确信。

他没有见过那个孩子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来不及收拾的,只有在最深的夜里才会出现的,混杂着孤单和疼痛的狼狈眼神。

只是那样的惊鸿一瞥。那个孩子,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那条街。

谢敏以为可能是错看了。

那样强大得毫无弱点的人,怎么也会露出那种表情?

高中的半年好短好短。尽管记忆中好长好长。

打球,逗笑,偶然相遇。

游玩,捉弄,心知肚明。

他欢快的笑容已经不吝惜给他了。原来,他终于记住他了。谢敏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尽管那近乎于一种本能。

谢敏不会忘记那天在篮球场看见的那个背影。在初七八快落山的银白弯月下,那个孤独得凛冽的背影。

原来那不是错看。

每一个人,都有那样的时刻,就算是他。

他曾以为,只有他,是强大得没有弱点的。他曾以为,只有他,是不会有苦闷,不会有疑惑,不会有伤感,冷静注视着人生的人。

就像他曾经天真的以为,母亲的天下第一就是那个意思一样。

原来那个人,他是那样孤独的吗?既然这样的话,他何不干脆活得像个孩子?

谢敏走上前。

当容若对着他说出:“既然今天有的东西明天就会没有了,那有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当容若对着他说出:“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死去。一样要活过一段路程,然后死去。”

每当那个时候,他看着谢敏的样子显然是毫无隐藏的,不管是那双盛满孤单的双眼,还是那个盛满孤单的身影。

那时的谢敏忽然觉得,这世上可能有比死别和生离还要疼痛的东西。

第47章

直到如今,他还能记起那段时间经常做的一个梦。就是容若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每当他伸出手去想拉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到的梦。

每次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看见教室里如常坐在座位上的他时,谢敏都会想: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只是谢敏没有想到,就算当时只是一个梦,并不一定永远只是一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拉住的东西,总会那么轻易地溜走。

如同他的青春一般。

如同阿公阿嬷的生命一般。

如同与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时光。

谢敏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接近容若的那个人。不管是乡下夜里洒满月光的夜晚,还是更衣室里亲吻到的那双有些冰冷的唇。不管是秋天稻田里笑闹的身影,还是冬天风中颤抖地等待着的眼神。

或者那只是他以为的渐渐接近。

只是谢敏,仍不敢肯定,那就是爱情。

父亲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为他办好了出国念书的手续。

那个时候的谢敏,进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正面的反抗。他不断地对着父亲说:我不去。

父亲发怒了。你给我一个理由。

谢敏没有说理由。

他以为,只要他们在一个地方,事情会变得顺理成章。

哪怕那只是他假想的爱情。

他没有说理由,只是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我不能去。

他的道歉让父亲沉默了。

明明是那样长的等待,明明在那么冷的天,从容若口中说出的却是“对不起”。

谢敏愣住了。

他说:这个游戏,你还是一个人玩下去吧。

容若一定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就是谢敏梦中看见的那样,那是一种不管怎么努力,都拉不住的孤独表情。

第48章 (本篇完)

安娜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安娜还问谢敏: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连蕊说:我不能夺去你爱一个人的权力呀。

谢敏时常在想,爱情究竟是什么。

当年的他,曾经那么想拉住一双手过,那是不是爱情?

飞机就要降落在北京了。

转机到厦门,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到家了。

现在的家乡,想必是盛夏。

春夏秋冬。然后又是春夏秋冬。

走过无数的路,遇见无数的人。

总会有那样的日子,在长长的潮湿的雨季中,偶尔迎来温暖的春日,不早不晚,不是别人。相视一笑,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唯有轻轻的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从前的故事就到这儿了。之后的故事,倘若有兴趣请移步《人间世(下)》,已经全部完结鸟。

人间世(下)

第三篇·南 风

第49章

“暑假了暑假了。”

这样说的容若心里想:要是有两个月的话,这么念起来的感觉会很痛快啊。

近年来,龙岩的夏天变得有些热。到了七八月间,夜里也要吹那么一两个小时的电风扇才能入睡。他原本住的位于二楼的那个房间,本来就比较不通风,加上对面自他高中二年级以来就建起来的邮电局职工宿舍挡住之后,越发严重。高中时,龙岩温室效应还没那么厉害,近两年不知是跟着全球一起变暖,还是因为城市的私家车大幅度增加,龙岩变热了许多。

离开家六年,只在寒暑假回家,此前他也提过换房间一事,老妈一向不太同意。老妈说:你又不见得要回来工作,这么一换,你哥怎么办?

老哥的房间比他的通风许多。老哥自大学三年级见习后就鲜少回家,四年级五年级实习,之后考到广州去读研究生,转了博变成直接攻博,毕业后又留在广州那家附属医院,忙得都没时间吃饭睡觉的样子。每年就不过过年的时候回家而已,工作的第一年还因为要值班回不了家,七八月份向来是不在家中的。

容若打电话向老哥诉苦说老妈偏心,放着他的房间养蚊子,当时在读博的老哥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说:“你的地位还是那么低啊。”

老哥以前并不是这种感觉的人。自从实习之后,性情就变了很多,不再像个书呆子状了。问老哥怎么回事,老哥说:那么呆要被人欺负的,这叫进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再说了,我以前也不呆吧,看你这是什么话?

那也不必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啊,容若嘀咕了很多遍。心里想:说不定是因为他以前和老哥并不是太熟的缘故,说不定老哥以前在家里人面前的样子不是在同学朋友面前的样子。

和哥哥不熟的弟弟并不少见吧?年龄差距是有很大关系的。四岁真是个不尴不尬的差距。一两岁的话,打闹大的居多,五六岁以上的话,带大的居多。两岁和六岁,十岁和十四岁,就觉得总是和不上去的年龄差距。加上容若其实只在学龄前有和哥哥一起疯玩的记忆。自从进了体校以后,不要说老哥了,其他的玩伴也少得可怜。初一后终于不上体校了,那时哥哥已经高三了。随后就去了大学,一年出现那么一两次,要说熟,还真的熟不起来。

后来渐渐长大了,发现兄弟之间可以聊的话题反而越来越多了。然后才觉得原来和哥哥也可以很亲近。最近几年,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兄弟间都会相互商量。

去年夏天,他在龙岩找了工作,对此,老爸还知道恰如其分地表达高兴,老妈却念了几句,说:早知道要回龙岩工作,读什么研究生?

容若心里想,要不是读了研究生,估计他也不见得会回来工作啊。

研究生虽然是公费的,生活费却少得可怜。文科生——古汉语专业的,出去做家教都不受欢迎,因此只能靠给老板打点小零工,或是写一点文赚钱糊口。他读研后,就不向家里要钱了,故而过得非常凄惨。只有两年的研究生学习,当中唯一的一个暑假只放十几天,他因为车票太贵没回家。嬷想他了,在电话那头常常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过年就回家。平常的时候因为忙着打工,也不怎么经常打电话回家。

他忘了,老人家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嬷看起来是会活到一百岁的样子,他也总觉得就是这样。

去年春天,放过寒假后他去北京不久后,打电话回家,嬷的精神就有些不好了。问她什么事,她总说没事没事。因为又在忙毕业的事,找工作的事,他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五月份的时候打电话回家,嬷在电话里的声音越发虚弱。家里人知道瞒不过,就告诉他实话了。自春节过后嬷就一直肚子痛,可是进出了好几次医院,就是查不出什么原因。进医院做些有创的检查,导致她每次出院,都比入院前虚弱更多。

老哥是知道这件事的。容若对于父母瞒自己这件事有点想不通,又有点难过。跟老哥说了之后,老哥说:我是学医的啊。爸妈也是怕耽误你找工作嘛。

哥哥由于在广州的医院工作,在嬷的检查单都寄过去给他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之后,他就要爸妈带嬷去广州看病。

这件事又让爸妈犹豫了很久。

因为按老一辈的观念,最怕的某过于客死异乡。

据说老哥用了很长时间说服嬷和爸妈。嬷的肚子疼是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每天都吃着非甾体类抗炎药镇痛。其实后来不是老哥的说服起了什么作用,而是那种镇痛药对嬷已经失效了,听说疼得晚上都不能睡觉,才答应说去广州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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