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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鱼和橄榄树(28)+番外

宋元说:“这小姑娘,眼力真好。”

那把吉他的弦没有断,只是有些老旧了。向导说他以前弹过一阵子,最近都没怎么弹了。

商周调了弦。把吉他拿到门口,坐在门边的长木凳上,弹着以往他们时常弹的曲子。小姑娘蹲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吉他手。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情圣。

夜里,小姑娘犯困了,被带到楼上去睡觉。在向导家水压很小的破旧浴室里洗了忽冷忽热的澡之后,宋元和乔信在门厅搭起了带来的两个帐篷。其实所谓的住宿就是把门厅借给他们搭一晚上帐篷。

在防潮垫铺好,睡袋从包里抽出来之后,乔信就说要睡了。

话和精力都没有以往十足的乔信钻进了他带来的帐篷。张咸右洗澡过后,也说要睡了。

商周一直盯着张咸右,直到他进了乔信的那顶帐篷。

宋元从包里拿出一条速干裤,交给商周说:“去洗澡吧。”

商周去洗澡的时候,宋元出了剥漆的暗红色木门,在门边长木凳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

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凉的。尽管这两天似乎稍微暖和了一些。向导说一周前,山上的雪化尽了。三月初才能看见比较好的雪景。

看不到雪景也没关系。只要不下雨,如今上山至少比积雪时安全。

凉风吹来,宋元把拉链拉到了脖子上,拉到那条拉链的顶端,直到不能再往上拉。

商周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到了他身旁。

宋元抖出一支烟,递给他。商周没接。宋元把那支烟又抖回去,塞回自己上衣口袋。

长木凳可以并排坐两个人,商周在宋元身边坐下了。

深夜的小村子,村民们早已关门睡了,一片漆黑。只有这个屋子门厅外的灯还亮着。

他们在那儿吹着实在不能说是温暖的风。

有些话,娘们儿能问,爷们儿就是不能问。

比如,你怎么来了。

比如,你到底想和我怎么样。

再比如,你真的醉了吗。

他们像傻子一样在那儿坐了很久很久。宋元的烟由长变短,换了支新的,又由长变短,再换了支新的。

直到商周把那支没有点燃的香烟从他口中拿走,说:“你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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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树·十五

宋元在宜昌买了一顶草帽,防紫外用的。那天一大早,等待包车来时,宋元把帽子戴在了商周头上,商周问为什么给我戴,宋元说你的脸要紧。在戴上帽子以后,那家的小姑娘似乎被带帽子的吉他手迷住了,拉着他的手说要去河边玩。商周说不能走远,车要来了。她于是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摘下门前的杂草递给商周,要他编“花环”。吉他手同学用长满老茧的不柔软的手把柔软的草本条围成一圈,放在小姑娘头上。那位小姑娘对此很是不满,说:“才不是我戴。”就把“花环”放到了蹲着身子的商周帽子上。

宋元用余光瞟到了那位俊俏的,看起来有点儿颓废的,话不太多的吉他手同学,脸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红晕。

宋元想他恐怕是觉得早知是自己戴的,就做漂亮点了。

而在乔信和宋元聊天的时候,张咸右被那家的男孩子当作了巨大的外星怪兽进行攻击,绕着他做出十字型的放冲击波手势,嘴里不停发出“噼”“啪”的声音。

车子来时,他们都有些意外,原以为是辆面包车,但不幸的其实是辆卡车。而且是后挡板坏了的环卫卡车,车上还有一些枝条和泥土残留。宋元有点后悔昨晚要向导尽量找便宜的车了。

他们把行李放上卡车,乔信吹了声口哨说:“敞篷的呀。”心情十分愉悦。

商周在爬上卡车前,小姑娘又把吉他抱出来,要他背着,被她父亲说了之后,就开始哭闹。向导可能也是个宠女儿的父亲,只好让商周把吉他背走,说大不了到时候放在林管那儿就行了。

在上了卡车之后,商周试图把头上使他看起来有些蠢的“花环”摘下,但只要他一触碰那玩意儿,小姑娘就开始尖叫,于是终其视线范围,商周只好一直挂着那玩意儿。

宋元同情地看着吉他手,说:“做男人难,做名男人更难,做名年轻男人,更难。”

商周说:“知名度和魅力不相关。”

车子驶离向导家门口,前方依然满是路障。推土机在村子前方不远工作,他们的卡车在开到推土机不远处,听到了震天的爆破声,山体被炸碎了,那条路完全被碎石山所淹没。于是他们的车停在推土机后,直到一个小时后,推土机清理出了一条狭窄的路,卡车才得以继续前行。

在那一小时中,他们闲着无聊,就跳下车在附近走了走,路一旁是很深的悬崖,悬崖下是水流不大的河。路的对面是另外一座山以及另外的悬崖。

宋元探头在悬崖边张望时,商周把他拉了回来,阻止他站得太靠边。

然后拿下头上的“花环”,放到哥们儿头上。

“活腻歪了?”宋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商周抵抗顽强,未能得逞。

乔信在一旁拿DV拍着,宋元抽空说:“师兄,一会儿这段得删了。”

卡车在走之前按了几次喇叭。他们爬回后车斗。两位青少年还在就花环的归属进行殊死的决斗,车上坡的时候,宋元没扶稳,差点儿顺着甲板滚落到车后,商周把他拉回来,一手扶着侧挡板,一手将宋元的腰固定在自己怀中。

宋元靠着商周的肩,熟悉的气味溢满鼻端。很温暖。

这个味道,还能陪他多久呢?

宋元从哥们儿的怀里离开,手扶上侧挡板,商周把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固定着,以防他掉下去。

天气晴好,没有帽子的诸君开始觉得太阳晒得人发晕了。他们取出备用的衬衫或T恤包在头上。

卡车经碎石的山路一路往上,两边不知名的枝条有时可以拂过他们头顶。在灿烂的阳光下洒下如雨般的昆虫。一开始他们还会企图把掉落在身上或车厢上的昆虫一只一只抓起来,丢出车外,但在数目过于巨大之后,就只能任其共生了。只在看到它们落到身上时,会替左邻右舍驱赶一下罢了。

商周小时候就没有热爱过昆虫。宋元倒是沉迷过一段时间。小时候宋元抓虫子玩的时候,商周只是在一旁观看罢了,他不太敢抓。所以当看见潇潇而下的昆虫雨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宋元体贴地捉尽了他帽檐以及身上的所有昆虫,忽然觉得他们的举动类似于互相依偎着捉虱子的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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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不禁感慨。原来人类的社交性不管在低级阶段还是高级阶段,都可以因为昆虫而得到巩固。

在发现某些虫子试图从上方侵袭蹂躏商周肉体之后,宋元拿出另外一件衬衫,围在了哥们儿的脖子上。

通过彩旗森林保护站,他们每人留下了一百块钱的“进山考察费”,但是没有记起要把吉他拿到林管处保管。卡车又往山间爬行了许久,把他们带到了阿弥陀佛垭,卸下装备,就返程了。那时商周才发现吉他的残留,于是只好背着它一路向前了。

他们顺着山路往上爬,灌木丛开始变成了高山草甸。那是枯黄的还没有见到新芽的草甸。老君山的顶是看起来是平缓的山脊,实际上通往山脊的道路却深浅不平。向导在前行途中采摘了长在枯黄野草中的一些绿色的像葱一样的植物,说是野葱。中午在一条溪流边用那些野葱作调料,他们吃了一餐带有一些罐装鲮鱼的面条。筷子带得不够,向导折下身旁的箭竹末端,修了两双筷子。

那些箭竹也是枯黄的,因为听说竹子是不枯的,他们有些奇怪,问向导怎么回事。向导说箭竹一百年开花一次,开完就完全枯萎了。

他们赶上了一个一百年的末尾。

宋元想起小时候商周会唱的一首歌,竹子开花了,熊猫咪咪什么的。问商周,他说一点儿印象也没了。

那首歌的大意就是箭竹全都开花了,熊猫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要饿死了。商周说他还是想不起来。然后问宋元,我们小时候唱的都是那么悲惨的歌吗?

他们并排躺在平缓的坡地上,阳光强烈,于是他们用衣服盖住了自己的头。师兄们在树荫下睡着了。向导在小溪边也睡着了。商周掀开宋元脸上盖的衬衫,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把刚才盖自己脸上的衬衫盖在了两人的脸上。

宋元就笑。年记小的时候,他们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在一件衣服搭的屋子下,玩得不亦乐乎。

商周说大圆你记性真好。

宋元说可不是吗?

商周顿了顿,问对谁都这样吗?

宋元在衣服搭起的空间下看着商周认真的脸,说不是。

商周的睫毛颤了一下。宋元说睡吧。

下午起来后,接近被太阳烤干的他们在溪边扑打着自己的脸,喝饱了水,上路了。穿过了箭竹都枯萎的箭竹林,下午三四点,在他们爬上老君山那条平缓的山脊顶时,天开始有了些雾气。

持续近一天的烈日就像是做梦似的,野云伴着风开始飘荡过来。凉意,湿气,冷漠中有些温柔地卷着他们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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