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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似初相识(12)

陆易初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辆车掉了个头开了回来,在他的面前停下。

“你是不是陆易初?”安全帽摘下来后的露出的脸十分眼熟。

“你是……”

“咦!不认识我啦?我是廖彦啊!”对方颇为激动的样子,“还记得我不记得?以前坐你前面的啊!”

“啊,那个小燕子。”陆易初灵光一闪。

“别叫那个土号啦,我老婆听到会不爽哈哈。好多年没看见你了,听说你出国了是不是?”

“是的,好几年没回来了。你……”

想问你现在在做什么的时候被对方的大笑声打断:“受不了你,怎么比高中的时候还要高了,我刚才从后面看还不太敢认!”

是了,这个人就是这样,自顾自乐起来,十足的龙岩国语。

“上大学又长了几公分。”

“上大学以后开同学会你都没有来过嘛!太不够意思了拉,一下子十年没消息--你是去哪里出国了?这次回来是一直回来还是要走?”

“德国……”

本打算回答完他另一个问题,再度被打断:“德国是个好地方啊!欧洲都是好地方。那你在外面工作了哦?”

“还没定。”

“真是有前途啊!”高中的前桌又自顾自说着,“像我大学毕业回来就在家里混了。对了,很久没见了,班上的同学都很想你啊,尤其是女孩子,做太太的时候都念过你噢。”

“是吗?”这种事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也不值得自豪吧。

“就是这样啦。幸福的男人!对了,年初三我们一票要去蓝平家聚会。她也是几年没回来了,刚从北京回来。你也一起来吧!”

“蓝平?”这个名字挺让人百味陈杂的。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学习委员啊!看你,贵人多忘事啰!她嫁到北京去了,这次跟她老公一起回来了。高中的时候我们还猜你和她要来上那么一小段的,可惜厚!你都不记得人家了哈哈。”

“记得,刚才有点意外罢了…… “

“你知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啊?”

“只知道在市委,具体位置……”

“那没问题!我到时候去接你!你手机号报来就可以了。”廖彦掏出手机。

龙岩还是这么亲切的城市,他原先以为他们这一世代中不会再有人这么亲切了。陆易初无奈地告诉了前桌他的手机号。

假如不是廖彦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假如打电话的不是他老婆,假如他老婆不是打电话催他快点到达丈母娘家,也许他还要继续聊下去。

所以前桌心有不甘意犹未尽地向他说了拜拜,跨上车后再三回头说:“我后天去接你啊!一定要有空啊!”

五点多了啊。他看了看手表。想起妈妈交待的叫哥哥到外婆家的事情。

他看了一会儿自己残破的诺基亚3100(对不起,我是3100控……),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哥哥的手机。

哥哥的手机响了五六声被接起。

“什么事?”接电话的是哥哥低沉的声音,哥哥的手机中传来周围的谈笑声。有男人的笑声,有女人的笑声。

“妈叫你过外婆这儿来吃晚饭。”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今晚给他弟弟洗尘,不能过去。”

陆易之手机那边传来“谁呀”的询问声,是吴弘。

陆易初呼了一口气:“不能过来?”

陆易之沉默着。

耳边传来轰轰的机车声,人声,不知为什么却可以听见安静的水流声。

陆易初抚了一下前额:“那算了,我跟妈说下好了。”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挂电话的陆易初又等过了哥哥一个长长的沉默。

“你不来?”哥哥的声音从变声起就没有明快过。

“……”

“为什么?”哥哥很少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

陆易之听出了弟弟声音中深深的沮丧,他这一次没有沉默,很快地说:“好,这里完了我就过去。我挂了。”

第18章

哥哥没有来。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到外婆家,说跟朋友一起吃饭,也没具体说明是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陆易初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妈妈还在对小姨念叨大儿子的种种不是。

爸爸从同学那儿拜年之后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厨师舅舅已经把二分之一的菜弄好了。

“老头子这样,儿子也这样,一个一个都这样。”妈妈的唠叨又被激惹了。

吃饭的时候舅舅舅妈小姨姨丈又兴致高涨贯穿始终地讨论了他的事情、他哥哥的事情。大儿子的相亲方案也被密谋了许久。不过作母亲的直觉觉得以大儿子的臭脾气,是不可能任他们摆布的。

爸爸呵欠连连,妈妈依然滔滔不绝。直到小姨和舅舅一家都先走了,妈妈才情愿动身。而外婆早就上楼睡觉了。

爸爸的破摩托拉着妈妈先回家了,陆易初试图启动哥哥的摩托,天气冷了,由于冷缸,发动起来有些困难。

很冷。

细碎的雨丝静静地落下。停在头发上、钻进棉布衣的缝中,凝结在皮手套的表面,剩下的全都抚上了他裸露的脸。

在前方不远昏黄的路灯下,细小地交织着朦胧的雨花。

雨也是一种形态。

飘荡久了,终究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找落脚点,不管跌落的是哪里。

只是,冬天真冷。

机动车加油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中回荡。轰轰的,想必要扰人清梦。

陆易初伸手擦去脸上的水珠。

车很快冲出去了。

无论停着还是走着,一样很冷。

回到家,他冲了个很热的热水澡,倒头就睡。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忧伤的梦。半夜醒了。摸一摸脸,当时没擦干净么,水珠。

真正忧伤的梦,醒着要比睡了还忧伤。

年初二中午陆易初起床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食物都是冷的。他把剩下的甜饭放进微波炉里时,想着恐怕还是要去小姑姑家拜年。想着虽然是乡下,来回也不远,隧道开通了,坐公共汽车的话40分钟不到就可以到了。去了那里,住那么一两天三四天的,要不然五六天七八天也行。反正今年假期长,也没什么事。再不然去厦门,去威猛那里住几天,顺便了解一下能不能回来找个对口的工作。去厦门的话也要去一趟鼓浪屿吧,十几年没去了,也好。再不然,说不定可以去东山岛玩几天,回来时间长了,也可以旅游一下,齐浩不是在漳州吗,也可以找他。嗯,其实冠豸山也不错啊,武夷山冬天是太冷了。

是啊,太冷了。

吃完腻得人发慌的甜饭,心里想着太冷了太冷了,还是睡个觉吧。明天再去小姑姑家。

傍晚的时候陆易初醒来,泛着霉花的十几年历史的沉重被褥已经被睡暖了。看着渐黑的窗外,又是一天。

无所事事的时候真难受啊,卢毅那小子怎么受得了整天呆在家里?

还是去转转吧。

肚子好饿啊。

可是这么冷,真不想起床。

陆易初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从前的天花板好高。从前的床板是木板的,有一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买了一种名为“席梦思”的床垫,很厚的,很软的,而且有弹簧的。现在好像家家户户都在用这种床垫。当时他们趁爸爸妈妈不在家,爬上床去,比赛谁跳得高。

我可以跳到天花板!卢毅当时那么胖乎乎的,弹起来的时候脸颊的肉都在上下晃动。

我跳得比你高!陆易初不甘示弱。

小朋友也在跳,这一次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我也可以和小易一样高!

小小的陆易初松了口气。他终于开心啦。

就算后来被妈妈用木棍打了屁股,瘸着腿上了好几天学。他还是想多跳几次。

和他一起。

陆易初从来没有觉得过自己是个记忆超群的人。记忆是可以捏造的,也许经历的过去不过是在梦中见过而已。

只是频频入梦以后,梦也会变成回忆。

睡吧。不吃了。快点睡吧。只有十天而已,只剩八天而已。很快就睡过去了。

第19章

陆易初和陆易之的碰面是在盥洗室。陆易初刷牙的时候,哥哥顶着一头乱发出现了。拖着残破的室内拖鞋,穿过盥洗室,进了卫生间,之后就是很长的流水高空落下声。

在陆易初吐掉第二口泡沫的时候,哥哥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蓄了几个月的大胡子盖住的脸从镜子中看觉得越发的邋遢。胡子上的一双眼瞟了眼弟弟,便从旁拿起自己的牙杯和牙刷,先是往牙杯中放了一点温的自来水,接着又在牙刷上涂了长而饱满的一条牙膏,在即将将牙刷放进嘴里时停了一下。

陆易之是左撇子,没法和他人共用一个盥洗台。

陆易初匆忙地漱干净口里的泡沫,冲了冲杯子就打算出去。

“你不洗脸?”哥哥问。

“吃完饭再洗。”

甜饭,芋头饺子,鸭汤。除了年初一早上蒸的甜饭之外,都是除夕夜吃剩下的年饭。除非剩饭剩菜吃完了,妈妈是不可能做新鲜东西的。陆家的七宗罪之首就是浪费。由于正月里常常被请客去别人家吃饭,自家的食物消耗速度也就越发的慢,所以通常每年过年到了初七,初八,桌面上才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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