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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似初相识(15)

那个学生个儿很高,和陆易初差不多,虽然性格是那个样子,长相还是可以唬唬人的,是去年入学的硕士研究生。在这个研究所做实验的有研究生,也有技术员,还有研究员,成分比较复杂,学生主要是各自做各自的课题,也有几个一组做的;技术员主要负责一些比较不好做的实验部分,或帮学生收拾烂摊子,病理方面的技术员主要负责制片切片以及仪器使用,生物技术方面的技术员负责分子克隆中对临床学生来说太基础的部分,例如栽体构建,学生怎么都筛不出的单克隆筛选等等之类;研究员单独负责课题,较年轻的还没拿到基金的中级职称以下的研究人员归在有课题的组,暂当作技术员使用。

这是一个很大的研究所,所以前几年陆易初从德国回国之后被这里聘请时,是从助研的中级职称开始聘的,最近两年才评上副高。十几年前如果有海外背景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而且待遇较好,但如今门槛逐年升高,晚几年回国,又没什么太好的文章的话,常常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先前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女的研究员,大概早了他三五年回国,当时是直接聘为正高。

不过在这个不是人人可以找到工作的时代,有份工作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陆易初在洗手台前洗了手,看见实验室的总管理员兼老技术员董婶还在她办公室里,一旁的座位上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觉得有点儿好奇,就走进去打了个招呼,问她怎么还没走。

“哇,你怎么湿成这样?”董婶老花镜后的眼睛一瞪。

“去小唐那儿交了份材料,领导急着要。”陆易初看了看那孩子。那孩子背对着他们坐在操作台边的高椅上,大概三四岁的样子,穿戴很精神,低头不知玩些什么,“您中午不回去啦?”

“这不是有任务吗?”董婶回头看了眼那孩子。

“谁的孩子?”

“你新老板的。”

“是吗?”陆易初有点疑惑地看着那孩子,这小孩不过才三四岁,他父亲应该年纪不大吧?转念一想,说不定是次子三子之类的。

原先那个顶头上司,女研究员,在岗十年,没做出什么成绩,文章数目少得可怜。按领导的说法,就是只“不下蛋的母鸡,白养着老”,此话在科室被传诵很久,那位女研究员本来打算当作没听见,但去年开始,领导就不断在科会上强调:我们科不需要没用的人,不出成绩,就要保留奖金,为了面子上好过一点,我先不裁人,等你们自己引咎辞职。这句话在次次科会上出现之后,女研究员在十个月都拿不到奖金的情况下,终于确定自己就是靶目标了,在今年五六月时,联系了一个小的研究所,跳槽了。

那位女研究员除了工作上稍微有些懈怠之外,为人并无太大的问题,她走的时候实验室里很是伤感了一把——陆易初更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当文章成为科研的终极目标之后,实验就会变成急功近利的东西,于是探索性的研究变得不敢轻易尝试,最近这个实验室的基础研究走的都是模仿他人或细化机制的研究,并没有什么太新颖的发现,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司空缺了一个月之后,领导在上周的科会上正式宣布已自美国引进人才。该人才是在哥大做出了很多研究成果的一位学者,据说文章发表在了包括《cell》在内的多个影响因子很高的杂志,这一次是被重金挖角过来云云。上次的科会由于被安排了其他的政治任务,陆易初没有参加,于是这些云云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知之不详。

陆易初看着那孩子的一头黑发,走到他身边,问:“What are you doing?”

那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个黄种人的孩子,先前并不知道新上司是黄种人的陆易初惊讶了一番。那孩子长得很漂亮,白白净净的,眉眼间有些熟悉。那个熟悉感几乎令他心头一滞。

他苦笑一下,过敏了吧?

那孩子低头,没搭理他。陆易初看见他在玩的是纸片,台子上还有一本很厚的彩色画,于是陆易初拿起那本画册,又问了一遍:“你在玩什么?”

孩子盯着他手上的画册,仍旧没回答。陆易初作势要走,说:“我拿走了哦。”衣角就被人扯住了。

那孩子瞪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书。”

陆易初扬扬手中的画册,那孩子伸手去够,但够不着,于是陆易初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不太情愿地说:“小易。”

陆易初一愣,然后问:“小毅?那你该叫我什么?”

那孩子烦恼地思考了半天,很困难地说:“陆,陆叔叔。”

陆易初又是一怔。

听见身后董婶站起来的声音,然后听见她说:“哎,您过来了?”

陆易初看见那个孩子往他身后张望,露出一个陆易初确信自己见过无数次的笑容:“爸爸!”

然后听见身后带笑的声音,清晰透彻,说:“没给您添麻烦吧?”

陆易初转身,看见的就是那张带笑的脸,毫不迟疑地看着他。

“爸爸,陆叔叔。”

身边孩子的声音变得那么遥远。

他动了动嘴唇,轻轻说了一句:

你回来了。

对面的那个人笑着说:“我回来了。”

第22章 谢图南小朋友的幸福生活

谢图南小朋友最近认识了一个小朋友,对此他有点烦恼。

这个小朋友名字叫吴易西,在过年前七天出现在他家里。那时他左手牵着吴叔叔,右手牵着陆叔叔,一起来到他们家大厅。图南在去年春节见过陆叔叔,当时是在爷爷奶奶家里,陆叔叔去给伯伯拜年,后来也到他们家拜年;图南在夏天也见过吴叔叔,当时吴叔叔在他们家住了几天。这一次他们俩和吴易西一起出现,图南才知道原来两位叔叔是易西的爸爸和爹地。

易西和他的爸爸爹地来了以后,就住在了他们家里。吴易西是个很漂亮的小朋友,图南一见他就喜欢上他了。可是不管图南怎么勾搭,易西都不和他说话。图南给易西好多糖果,易西吃了,但是不和他说话;图南把遥控企鹅给易西,易西玩儿了,但不和他说话;图南跟上跟下,跟前跟后,拉着易西的小手跑来跑去,易西跟他跑了,但不和他说话。

图南有点伤心。于是他告诉爸爸:“爸爸,我很喜欢易西,但他不和我说话。”

爸爸微妙地沉默了几秒,笑道:“易西汉语说不太好,你要多跟他说话,他会和你说话的。”

爹地也微妙地沉默了几秒,问:“儿子,你更喜欢易西,还是小北?”

图南睁大眼睛,忽然想起了小北这号人物,于是他开始真正地烦恼了。

图南更喜欢易西,还是小北?四岁的谢图南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烦恼——爹地好像说过,最好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呀。

但是在看到易西的瞬间,图南又完全忘记了这个烦恼,小北在他的记忆中,就出现了那么几秒钟,就飞过了国境,去了遥远的地方。

在易西到他们家的第三天,图南提议晚上要和易西一起睡觉,为了他们的伟大友谊。图南本来是一个人睡在爸爸和爹地隔壁的房间,易西则是和他自己的爸爸爹地睡在一起,图南小朋友提出这么一个积极进取有建设性的建议后,在场的四个大人都沉默了。

陆易初转头对吴晨苦笑,道:“你怎么不生个女儿?”

谢敏咳了一声,对图南说:“图南,这件事,你自己问问易西,看他愿不愿意。”

图南于是跑到易西跟前,拉起他的手,扑闪着大大的亮亮的黑眼睛,认真地问:“易西,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易西伸手摸摸图南漂亮的脸,点点头。

由于易西点头的样子太严肃太可爱了,图南就在他脸上吧了一口。易西笑得有点羞涩,也在他脸上吧了一口。

父父们抚额。谢敏说:“不要紧,还小。”

对“年纪小就没事”这个观点底气都不足的四个人在吃过饭后,带着两个儿子出门,要去登高山逛一逛。

谢敏开车到后门前登高山脚下,四个男人和两个小男孩开始爬山,山是不高的小丘陵,两个小孩欢快地拉着手在前头奔跑,四个男人在后头并肩走。登高山是位于城市中央的一座小山包,前些年政府投建了不少资金,把几个小山头都修建了亭台楼阁,每晚都有不少市民去山上散步。谢敏他们家离这儿有点儿远,所以他们并不经常来。

离过年还有几天,空气中很是清冷,偶尔能看见提前放的烟花,他们走在上山的斜坡,两旁是一树一树的灯火,孩子们兴奋地大叫,不知是不是被他们的兴奋传染了,谢敏牵起容若的手,在他耳边悄悄说:“今晚我要。”

容若看了他一眼,说:“那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年夜饭我做。”

他们身后的那一对还在新婚期的显然还有点儿顾忌,直到快到山顶的时候,陆易初才牵过吴晨的手。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温暖的夜晚到这里就波折了。谢图南小朋友拉着他的新欢飞奔时,迎面见到了和父母一起上山来玩儿的旧爱小北。图南小朋友大大方方地和小北小朋友打了招呼,在要放开易西小朋友的手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紧紧拉住了。图南惊讶地看着易西,易西不太高兴地瞪着小北,把图南拉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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