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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无念(37)

无念合上的双目倏然睁开,紧张地盯着莫言,“你没让他们发现我吧?”看到莫言摇头才略松口气,接着道:“我便是怕他知道我命不长久才逃开的,那人是个死心眼的,我若死了他必定追随,唯有让他一世得不着我死信方能保他平安。莫言,你将我死后尸身烧化,不拘什么地方随便葬了就是,莫让人知道便好。”

“你这又何苦。沈清云交游广阔,说不定能找到解药,即便需些时日,水寨银钱尽够你吃药延命,总强过你独个儿挨着。”

无念摇摇头,“我离开倒不止为了这些。赵一鹤处心积虑对付二哥归根结底是为了我,若知我活着回了水寨必然还会纠缠。沈家虽称霸一方,毕竟只是平民,如何能与皇亲相斗,即便出了一时之气也必伤及自身,我焉能连累他们。再说我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着实不愿让人见到。我知二哥不会嫌我伤病,却仍不免存了惧怕之心,只恐日子久了恩爱不在,彼时将情何以堪。还不若现在分开彼此留个念想的好。”

莫言还待再劝,看到无念疲惫的神色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出声。

洞庭水寨。

沈清云坐在书桌后,静静听着跪在地上的常墨哽咽地诉说着无念遇难当日的情形,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唯独双眸中偶尔闪过的惊涛转瞬即逝。

“……风少爷落水后赵一鹤慌了手脚,他们一行人里只两三个会水的,下去摸了一阵没找到少爷便撤走了,临走前杀了船上兄弟灭口。表小姐怕留下痕迹让人知道是她领着赵一鹤上船的,浇上菜油放火烧了整条船,众兄弟尸首都没留下。小的命大,表小姐刺下的那一刀偏了,只伤到肋骨一时昏了过去,琪官儿见事机灵,装成吓死的样子伏在我身边,趁人不备推我下水,他也跳下来,我们两个在水上漂了一夜,碰上几个打鱼的才活下来。本想着早些回来报信,无奈小的伤重无力,琪官儿也着了风寒高烧不起,我们两个在村民家躺了半月方能下地,这便急着回来,谁想还是晚了。”

常墨回想起当日九死一生,再忍不住悲愤放声大哭,“小的无能,护不住风少爷,二少爷,您要给风少爷报仇啊。决不能放了那个赵一鹤,还有……还有……”说到这里,已抽抽泣泣地讲不下去。

“还有表小姐,是吗?”沈清云平静地接口,语调没有一丝波动,话意却透着股浓浓的阴冷。

常墨让这不同寻常的口气吓住,一瞬间忘记了哭泣,淌着鼻涕眼泪望向主子。

“赵一鹤躲不过去,郭玉蓉也是一样。伤了无念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沈清云淡淡说了这句便再不出声,只把无念留下的‘情人泪‘握在手上细细摩娑,手指抚过锋利的剑刃,一缕血痕缓缓滑落,似极剑身那滴泪痕,无声诉说满腔伤情。

第38章

“风叔,药很苦么?爹说吃过药再喝碗糖水就不苦了,你再等等,娘做了糖水马上端过来。”

说话的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软软的童音熨帖到人心坎去,左颊上一个酒窝随着话语一隐一现,一开口便是个笑模样,逗得无念开心不已,嘴里的药汁也变得不那么难喝了。

喝完了药,无念抱过扒在床沿上的玉娃娃逗弄,“笑语好乖,日后长大了定是个孝顺闺女……”

崔秋儿端着托盘进来,正见一大一小正说得高兴,还未开口,身后跟进门的儿子已叫道:“风叔身子还没好呢,妹妹又让叔叔费神,小心爹回来骂你。”

无念冲着崔秋儿叫了声大嫂,笑眯眯地对小男娃道:“少语好懂事,不过叔叔最喜欢和小娃娃一起玩,少语和笑语一起陪叔叔玩最好,比吃药还提神。”

窝在无念怀里的笑语得意地冲着哥哥做个鬼脸,气得少语抿着嘴巴不言声,才五岁的男孩绷着张漂亮的小脸竟然颇见威严,惹得无念心痒难耐,伸长手臂一把揽过少语同笑语一道抱在怀里。

崔秋儿微笑看着几人玩闹,盛好一碗糖水递过来。还未及无念伸手,少语已抢先接过,双手稳稳端着送到无念嘴边。

无念就着少语的手喝完,大是赞赏地叹了一声,“有子若此,羡煞旁人。大嫂教子有方,莫言兄当真好福气。”

崔秋儿不善言语,听了无念赞美极是高兴,却不知如何作答,正腼腆微笑间,就见莫言推门而入。

“无念,我打听到了,江湖上最有名的鬼医杜若善就隐居在幽州附近,这世上若还有人能解得了噬魂散,当非此人莫属。咱们收拾东西这就去找他。”

看着莫言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态,无念微微怔然,“你陪我去幽州,嫂子和侄子怎么办?”

莫言爽朗一笑,“自然是一起去。我已将豆腐铺转卖了,等到了幽州定居下来再重做生意就是。杜若善隐居之地不甚好找,咱们耗上个一年半载总能寻到,且边境之地人参等物比这中原便宜不少,卖铺子的钱和着往年存下的银子尽够支撑些日子的。”

崔秋儿轻轻挽住丈夫手臂微笑而立,无念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已知自己这份情义是欠定了,感念万分之余唯苦笑而已。

洞庭水寨。

后院正堂上,一家人到得齐全,沈伯达阴沉着脸端坐不语,其余人等也都静默地听跪在地上的常墨讲诉当日情形。郭玉蓉自见到常墨便知事迹败露,随着常墨言语跌宕起伏处更加面无人色,双手不自觉地揪住衣角揉搓,眼神也不时飘向沈清云方向,试图看出些什么。无奈沈清云自始至终望向窗外,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喜怒哀乐,像是失了三魂七魄,留在此地的不过是具空荡荡的壳子。

沈伯达挥手命常墨退下,张了张口,实不知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沉默不语,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闷中。郭玉蓉这时已吓得瑟瑟发抖,红着眼圈哀恳地望向姑母。

郭夫人看着侄女可怜巴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蓉儿,姑姑往日太过宠你以至疏于管教,如今想来实是害了你,日后去到九泉,姑姑自当向你爹娘赔罪。”言毕掩面而泣。

郭玉蓉大惊之下扑向郭夫人,抓住姑母双手摇晃,“姑姑,姑姑,蓉儿是一时糊涂才会如此,你别扔下蓉儿不管啊……”

沈伯达隐忍了半天的怒火终于发作,一把拂开郭玉蓉,扶起妻子向内院走去,临走前向两个儿子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只是别太让你们母亲伤心。”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郭玉蓉这时便如溺水之人惶然无助,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想起杨翩儿,跪爬过去求道:“大嫂救我。”

杨翩儿想起无念的恩德,对着眼前之人无论如何怜惜不起来,转头去看了看丈夫和小叔的脸色,冲着郭玉蓉摇摇头,再无一言。

郭玉蓉还待再求,却见一直沉默的沈清云站起来走到自己跟前,垂下头冷冷地看着自己,憎恶的目光直若一把尖刀扎进心脏,心头最后一滴热血也流淌殆尽。蓦然间,只觉万念俱灰,满腔情爱都化作愤恨不甘倾泻而出。

“为何这样对我?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们那日在书房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风无念下贱无耻,不光勾引你还去招惹其他男人,他自己不要脸还要拖你下水,败坏沈家名声,我帮你杀了他有何不对?”

面对几近疯狂的女子,沈清云只觉一阵厌憎,往昔兄妹之情再无半分影踪。

“若真如你所说是为了沈家名声,那为何害了无念之后连船上弟兄也不放过?十六个兄弟活该死于这无妄之灾吗?”沈清云幽幽说出,立时封住了郭玉蓉未及出口的辩解。

沈清风也忍不住道:“蓉儿,你心肠太过狠毒,事到如今仍无悔意,实是令人心寒。”

沈清云挥手招过两名手下,道:“念在兄妹一场,我留你一命,别院地牢已收拾好,你这就去吧。”

郭玉蓉呆愣愣被两人架起,突然尖声厉笑,“你要关我一辈子还不如杀了我,反正有风无念垫背,我死了也是不冤。”

沈清云淡淡瞥了她一眼,“无念没死,只是我一时寻不到他,我一天没找着他,你需得受一天不见天日的活罪,等我见着他了,你要寻死自然由得你。”

猛然听到无念还活着,郭玉蓉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渐渐地声音拔高至尖利刺耳,随着被拖出房门远去,状若疯狂的叫喊渐至消散在空气中,唯余下满室寂静,各自黯然神伤。

。……

冬日的汴京城没有了花红柳绿,灰秃秃的街巷上笼着薄薄一层细雪,却依旧是熙来攘往的热闹非凡。这日恰是上元节,日暮时分挂上的各色灯笼不多时便引出满街游人,连带着花街柳巷的生意也比往日好上不少,汴京城里最大的南馆绿风楼更是早早便坐满了前来寻欢的客人。

绿风楼最精致卧房内的贵妃榻上,头牌小倌儿相思衣衫半褪地倚在身边人的怀中,任男人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的侧脸,心中暗自纳罕。

十六岁的相思入这楼里已有三年,却直到一年前才开了苞,短短时日里便稳稳坐住头牌之位,床上手段自不待言,身边这风流赵小侯自半年前见到他面便似着了魔般,初时还隔三差五的来一次,最近几天便如生在这里不肯动窝了,整日里腻在一处,却又并不沉迷于床事,大多时候只盯了他侧面猛看,时不时叹上一声,把个相思勾得好奇不已,这日实在按捺不住,问道:“相思自忖生得俊俏,却也并非绝色,值得侯爷整日里这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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