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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笼(9)

他说话算话,晚膳时间便去寻他母后。

皇后见他来了,招呼他到身边说话。瞧见他身上有几处脏污,皇后抬手拍轻轻去那些灰尘,问道:“你又去哪里野了?把衣裳都弄脏了。”

“母后。”小太子喊了一声,莫名紧张。

“怎么了?”皇后关心地问。

“你知道六婶没有死吗?”小太子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皇后整个人顿住。

她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示意左右退下。

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你怎么会这么问?”皇后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我见到她了!”小太子实话实说。

屋内静了下来。

皇后久久没有说话,小太子忍不住喊:“母后?”

皇后把小太子搂入怀中。

她语气沉凝:“听话,你不要再去找她了。”

明明是十分熟悉的怀抱,小太子却突然不习惯被皇后这么环抱着。他强忍着挣开的冲动追根究底:“为什么?六婶不是母后的妹妹吗?母后为什么不帮六婶?我们不能把六婶送去幽州找六叔吗?”

父皇把六婶关起来。

母后知道了也不管。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六婶?

对上小太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皇后说道:“你听好了,她的事谁都不能插手。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她见过失控的霍暲,那时他浑身浴血,仿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一样。

当初他只用了三年,便已成为了让所有外族闻风丧胆的存在——

若非那些外族降得够快,他恐怕不会少做屠城灭族之事。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纪云岫嫁给祁王那天就疯了。

现在大魏没有可供霍暲泄恨的外敌,真要有人帮纪云岫去找祁王,谁知道霍暲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后娓娓劝道:“就算你能帮她出宫,幽州那边也没有她的位置了,如今的祁王妃另有其人,你让她如何自处?”她轻抚小太子的脑袋,语气认真,“记住,你不能再去找她。”

小太子还是不明白,眼神倔强得很。

皇后只能警告道:“你再去找她,会害死她的。”

小太子想到纪云岫身边那个宫女跪着说“求求你们放过姑娘吧”。

小太子眼里蓄起了泪。

他明明只见过她几次,可只要一想到父皇那样对她就很难过。

“我记住了,母后。”小太子低着头应了一句,终于还是挣脱皇后的怀抱,转过身飞快跑了出去。

翌日。

纪云岫见到了另一位太医。

纪云岫身体底子不差,病了一场虽有些虚弱,却不至于就此缠绵病榻。

按着太医的吩咐喝了几日药,纪云岫便好起来了,又开始在梅林中练箭。

这日纪云岫练了一会,天忽然下起了雪。

纪云岫仰起头,看着天上簌簌飘落的雪花。

绿绮跑进梅林之中,提醒道:“姑娘,下雪了,该回屋了。”

纪云岫朝她笑了笑,踩着落到地上的细碎雪花往回走。

她叫人取出窖藏的酒来,准备喝点小酒暖和暖和。

当初她是不喝酒的,阿暄说她不懂喝酒的乐趣,总哄着她尝尝看,她尝了,觉得又苦又涩,还是不喜欢,后来阿暄寻来了西域的葡萄,说葡萄酿的酒好喝,她还是不肯再试。

直至她们成亲后住到了种了许多葡萄的别庄去,两个人一起酿了好几次酒,她才渐渐爱上了这味道。

算算日子,许家姑娘应当快到幽州了,也不知阿暄喜不喜欢她。

她心里总还是希望有个好姑娘陪在阿暄身边。

她和阿暄原本也没多大的野心。

阿暄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她也只想找个寻寻常常的男人嫁了。

可惜她相人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那时她觉得他虽出身平平,家中无父无母无财,但相貌身手样样都不差,她们成亲后好好过日子,应当能美满到老。

她没想到他居然和阿暄一样是天潢贵胄。

更没想到他会坐上那个位置。

纪云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

杯中之人不见丝毫憔悴。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家中的父母,他们如今一个是国丈,一个是一品诰命夫人,还养出了一个状元儿子和一个皇后女儿,可谓是誉满天下,朝野称颂。要是他们知道她还厚颜无耻地活着,不知该怎么生气,说不准会怒不可遏地让她立刻自绝于世。

纪云岫正想着,余光却扫见一个身影自门外走来。

她没有起身相迎,反而慢腾腾地把杯中酒饮尽。她没叫人温酒,酒滑入喉间时冰冰凉凉的,再往下走时才慢慢热了起来。

霍暲已走到近前。

纪云岫放下酒杯,仰头看他。

霍暲冷不丁地对上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