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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28)

想一想,对谢霖道:「你也跟去,与存善帮衬一二。」

这医士名薛仁和,字存善,忙道:「怎敢劳动掌院大人高足。」

肖余庆微微一笑,「我这僮儿左右也是无事,且交予你,存善只管使唤便是。」

又对谢霖道:「此乃薛医士,为人最是勤谨稳妥,你好生随他办差。」

谢霖躬身应是,又向薛仁和行了一礼。

薛仁和平素颇得肖余庆提点,如今见肖余庆将谢霖交与自己,已知是借自己之手照拂之意,自然也乐得做这个人情,笑着领了谢霖出门。

神卫营兵士换防休憩之所便在宫中泰和殿外两侧值房中,平日办公的营卫所却在宫外,与兵部衙门比邻而居。那几名染病兵士数日前便从宫中移了出来,统统安置在营卫所的一座偏院里,有兵士把守进出。

薛仁和带着谢霖出宫来到营卫所,自有守门兵士前去通报上司,不一时便由一名小校带着二人进了偏院。

这偏院里一共躺了五名病患,一水儿的呕吐泄泻,数日不止,小校边走边道:「先前只两个得病的,又吐又拉,军医看过,说是痢疾,吃了四五日药,却总不见好,前日忽又添了三个,余统领觉得不对,赶忙便将人圈了起来。」

说着将人领进屋中。

两人进了屋子一看,只见南北靠墙处各有一铺炕,五名兵士各自卧在炕上,有的捂着肚子正哎哟直叫,有的脸色蜡黄,半张着嘴,叫的力气也没了。

薛仁和放下药箱,与谢霖道:「你我先各自诊脉,且看看到底是甚么症候,再作计较。」

谢霖应了一声,先捡了看上去病得最重的一个,抓了手腕细察。不多时,放下这一个,又捡了一个兵士号脉,待两人都看过了,眉头便皱起来,又去看第三个。

那边薛仁和将另两人看完,又问了兵士几句何时发病,有何不适,片刻,便道:「看这样子,正是痢疾无疑。」

又叫小校取了军医开出的方子来看,看过后道:「这药开得倒也对症,如何会不见效?」

这时,谢霖看完了那三人,闻言道:「薛兄请来看看这两个。」

说着指了指北炕上靠东边的那两名兵士。

薛仁和放下方子,过去号脉,不多时,放下两人手腕,迟疑道:「脉象上略有不同,似乎还有些别的症候。」

说罢又去翻看二人眼睑,舌苔。

便在这时,谢霖将五人尽数查看一遍,返回身站到薛仁和身边,问那二人,「你二人何时发病?」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些的道:「五日前,吃过午饭不多时,便觉气闷,吐了一场,晚上又泻起肚来。」又一指身边躺着的那人,「我这兄弟比我晚些,是傍晚时觉出不舒坦来。」

谢霖又问:「你二人那一日都吃了甚么?」

兵士想一想,道:「我俩那日早上都不曾吃饭,午时自宫门下值,饿得不行,便不曾回营,径直去了街边一处摊子用饭。那家摊子做的包子甚好,是野芹菜混了猪肉做馅,我俩各吃了三四个,又吃了碗汤面。」

旁边那兵士病得更重些,也有气无力道:「起先我只当那家吃食不大干净,吃坏了肚子,只是当日四五个兄弟都在那摊子上吃的,却只我俩这般,才知是病了。」

薛仁和并未听出甚么不对来,转头去看谢霖,却见谢霖继续追问,「其他人也如你俩般吃了包子?」

兵士道:「这倒不曾,那几个早上吃了饭的,晌午饿得不甚厉害,便只吃了汤面或葱油饼。」

薛仁和见谢霖神色间似有所悟,不解问道:「可是这饭食有甚不对?」

谢霖一点头,「我方才将五人脉象都看了一遍,那三人是痢疾无疑,这二人却是吃错东西中了毒。听他二人所述,那包子馅是野芹菜的,据我所知,另有一种毒芹,与野芹生得甚为相似,却是剧毒之物,食之便有气闷、头晕、呕吐等症,只一株便可中毒身亡。想是那摊主做包子时误将毒芹混在了野芹之中,这才致使二人中毒,万幸那毒芹份量应是不大,两人这才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不防又被军医误诊为痢疾。照着痢疾开方吃药,自然是治不好的。至于后面这三人,想是还不曾叫军医诊治,便径直叫了咱们来。」

一旁小校插嘴道:「不错,正是这般,余统领见前面两个不曾治好,便疑心军医开的方子不对,也没再叫军医进来诊治。」

薛仁和医术也是极好的,长于温病、时疫,却对毒物一道不大精通,此时听了谢霖一番讲述,方纳过闷来,于病情一旦明了,便道:「既如此,给这二人重开一副药就是。另外三人病势倒是不重,仍旧照着军医所开方子诊治罢。」

想一想,又看一眼谢霖,道:「你来拟方。」

谢霖也不推脱,当下写了张方子出来,里头甘草、绿豆等尽是解毒之物,薛仁和看过一遍,觉得并无不妥,转手交予那小校,道:「拿去先煎两剂来给二人服下,我等且在此候着,看看疗效如何。」

那小校当即叫了名兵士去抓药煎煮,又请了谢霖并薛仁和去隔壁坐了奉茶。

过得移时,五名兵士尽数喝了药。谢霖估摸着药效发作时,进去屋中问道:「胸口可还闷得慌?可否想吐?」

两名兵士俱道:「好了许多,不那般憋闷作呕了。」

余下三人服下药后,亦觉肚中稍安。

薛仁和见药物对症,松了口气,嘱咐那小校道:「这几人病症不同,莫要住在一处,将中毒那两人另行安置为好。」

正说话间,几名兵士簇拥着一人进来院中,当先之人面方口阔,瞧着不过三十许,却蓄了一把连鬓络腮胡,着武官袍服,身形高大,极是英武,进屋便问,「御医可来了?诊治得如何?」

那小校赶忙上前行礼,道:「余统领。」随即一番禀报。

此人正是御林军统领余鏊,听完始末,又闻新开的药方已然奏效,不由笑道:「不愧是宫中御医。余某多谢二位。」

说罢向薛、谢二人抱拳行了一礼。

薛仁和带着谢霖急忙还了一礼,客气两句,又道:「得了痢疾的这三人还需好利落了才得回军中当值。」继而便告退出来,回返太医院。

肖余庆正在院中等着二人回复,薛仁和将看诊前后之事详述一遍,末了赞道:「今日若非谢霖查问仔细,我亦险些误诊了去,不愧是掌院大人亲手调教出来的,年纪轻轻,却见闻广博,非我等愚钝之辈能及。」

谢霖能查知二人中毒,全赖家中那本《毒经》详录世间诸般毒物,方才有今日之功,一面于腹中暗叹祖师爷之能,一面嘴上谦逊不已。

肖余庆见谢霖一出手便即令人心服,且又谦退知礼,自然心中欢喜。

待过了三日,章桓又来正殿,施施然坐于殿中,将谢霖叫到跟前,和颜悦色道:「我吃了你那付药,这两日倒是见好,你且再与我仔细看看,用心开张方子出来,治好了我的病,自然亏待不了你。」

此时肖余庆并王太医去了太后宫中请平安脉,余下几名御医在殿中,俱是看见了这一幕。院中诸人皆知章桓此人性情偏狭,极难讨好,如今见他这般,显见谢霖医术不弱,不由心中将此人重又估了一估,待肖余庆回来,不论真心亦或假意,俱是夸赞不已。

肖余庆一面得意,一面谦逊道:「此子尚需磨练,还请诸位同僚不吝赐教。」

那章桓与肖余庆同为主事之人,太医院上下人等无不看他二人眼色行事,如今见谢霖不止有肖余庆撑腰,更投了章桓的缘法,登时无人再敢出言质疑,纵有那眼红嫉妒,暗中想刁难一二的,也就此罢手,不过背地里酸上两句罢了。

谢霖初入太医院当差,不识深浅,又生怕行差踏错,故此谨遵肖余庆教诲,少说多做,勤快有礼,不论见了谁,都是一副笑微微的讨喜模样,如此大半个月过去,院中诸人只觉这少年为人勤谨,并非仗势轻浮之辈,初时的疏冷排斥便也渐渐淡了,一转眼间,谢霖只觉诸同僚均和气起来,不免回家说与谢苇知道。

谢苇在四海镖局中行镖已足两年,这两年中行事无不妥当,聂大海、段行武等均已将其视作自己人,日前镖局方接了一记生意,乃是护送通源钱庄的十万两银子并一尊珊瑚雕成的观音自京城分号运往并州总号。因此次行镖银两众多,兼且路途遥远又不甚太平,故此聂大海亲自出马不说,又点了段行武并谢苇随行。谢苇原是放心不下谢霖,此时见他于宫中并无不妥,这才应下,打点好行装,一过立冬,便随镖局一行人出了京城。

通源钱庄总号所在乃是并州龙城,位于平京以西,两地足有千里之遥。二十辆银车自京城西门鱼贯而出,每车除车夫外另有趟子手一名,隔几辆便有一名镖师,前后又有镖头押送。因每车载银甚重,车速本就缓慢,又为着稳妥,走的全是官道,天尚未黑便即投宿,如此一来,每日不过行出七八十里,足足十日,方进了并州地界。

此时已是入冬,道路两旁除松柏之属尚余一点翠色,余下入眼处皆是一片凋零。

聂大海走在镖队中段,四下观望地形,见地势自前方不远处隆起,渐成山形,官道从此处由平原而入山林,眼见镖队便要穿山而过,不由警醒起来,命身边趟子手传令下去,嘱咐各人打起精神,小心行事。前后押镖的段行武并魏少光均是老江湖,不需提点,已然戒备起来,连趟子手喊号子的声音亦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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