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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34)

因蒋昭媛素日里均是王、刘二位太医看诊,起初为怕招惹刘太医不悦,那桐华殿再来人宣召御医请平安脉时,谢霖便特意告罪,只道当日寻不着太医当值,方斗胆僭越,与昭媛开方,如今此事已然报知太医,日后请脉一事,自然还是刘太医经手的好。

那刘太医却是人精一个,深知宫闱之中是非丛生,那怀孕的妃子尤难伺候,稍有不甚,不止将自己名声赔了去,怕还要担罪受罚,这时见谢霖出来顶缸,索性顺水推舟,便道自家老迈,精神不济,只怕伺候不了贵人,且既是蒋昭媛吃了谢霖开出的方子觉着好,那便是谢霖医术高明,方子对症,只管叫谢霖复诊就是。

前来宣召的杨公公见谢霖并不推辞,自然也不会非刘太医不可,如此一来,这桐华殿诊脉的差事便顺理成章让谢霖拢了过来。

熹宁帝这一次秋狩,除了纵横山林骑马射猎外,又借地利之便,与北方诸国遣来的使臣饮宴议事,前前后后足有月余,直至初冬方回京城。

待圣驾回京之日,蒋昭媛已然坐胎满了三月,此间谢霖已是数次进出桐华殿,精心调理之下,不止胎儿稳固,便连母体气色亦是上佳,面色白中透粉,又因补养得好,身材也略微丰腴了些,一改往日里柳枝依依的袅娜之态,更添几分华美端庄。

这一日闻听圣驾回宫,同众妃嫔一道于后宫恭迎,蒋昭媛只往那儿一站,已将数十粉黛压得毫无颜色。

熹宁帝已然在月前接到宫中报信,晓得了蒋昭媛有孕一事,自是惦记着,甫一进殿,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到蒋昭媛身上,登觉眼前一亮,待众人问安行礼时,一双眼只在蒋昭媛身上打转,不离须臾。

皇后亦在一旁,见状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只是皇后乃是元妻,又已育有两名嫡子,后位稳固,自然也不会去计较这个,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待众人请安毕,依次退出殿去,皇后这才道:「蒋昭媛年纪轻轻,又是初次有孕,想必心里不大安稳,皇上不妨过去看看。」做足贤妻之态。

熹宁帝自是从善如流,当晚便宿在桐华殿,搂着蒋昭媛笑道:「数日不见,碧儿越发俊俏了些,你生下的皇儿,定也是个俊俏小子。」一双手在她小腹上摩挲不住。

蒋昭媛闺名筠碧,这般话自打诊出孕息后不知听底下奴婢说了多少,不过此言出自皇上口中,自然另有不同,当下满心欢喜。

蒋昭媛身孕既稳,又有谢霖从旁百般留意伺候,数月孕期转瞬即过,一眨眼便到了临盆之时,疼痛一夜,生下个白白净净的小皇子来。

这已是熹宁帝第八个儿子,无奈中间几个均没留住,算上这才出满月的小皇子,满打满算在世的才不过三个皇子罢了,自然欢喜异常,当即下旨,将蒋昭媛升为宸妃,正位宸华宫。

接旨之日,桐华殿上下俱是欢喜非凡,凡伺候宸妃的宫人尽皆有赏。谢霖自然也得了,且又有蒋宸妃额外赏的不少东西,待前来谢恩时,正赶上熹宁帝在此,听闻谢霖侍奉宸妃母子有功,又是肖余庆之徒,遂笑道:「可见名师出高徒。既如此,宸妃同八皇子便交予你,务必用心伺候。」

谢霖赶忙跪下领旨。

待回了太医院,内务府又有旨意下来,将谢霖论功拔擢为太医,一时太医院内诸同僚皆叹其运道,也有心怀不忿者去与王、刘二位太医说道,话里话外指摘谢霖抢了两人的差事。

那刘太医日前便因病上了折子请准致仕,且当初这差事还是自己推出去的,倒也不计较,听过后一笑罢了。王太医虽心中不悦,然当初自己是随驾出行的,本也插不上手,如今叫个小辈因此得益,却也无可责备,不过一想到自家子侄亦是医士,这许多年不见拔擢,反倒落于谢霖之后,免不了一时气闷罢了。

待肖余庆晓得了此事,一面欣慰赞叹,一面又忍不住叮嘱谢霖道:「我原是想着让你熬上两年,再叫柳思然寻机提拔,也好少招惹些嫉恨,不想你却这般争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招人嫉是庸才,可见老夫眼光是好的。倒是你自己,万不可因此便得意张狂,日后行事更是谨慎为妙,莫要叫人抓了把柄去。」

唠叨完,一迭声地吩咐厨下备了一桌好菜,又遣人把肖春和叫来,师徒三人喜滋滋吃了一顿酒。

谢霖这一升了太医,品级俸禄亦随之升了不少,待到这一年年节时,又得了宫中赏赐下来的糕点、绸缎等物,出了宫门,雇了辆车方才拉了回家。

谢苇见他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不由笑道:「这倒是好东西,正好年下拿来走礼,倒省得再掏钱去买。」

东西太多,堂屋桌子上放不下,谢霖索性堆在炕上,扯出两匹银红色妆花贡缎,道:「你前日还说段镖头嫁女儿,正好拿这两匹缎子去贺喜。」

又打开糕点匣子,拈出一块糕来塞进谢苇嘴里,「宫中御厨的手艺,你尝尝。这里头馅料也不知怎生调的,既有股子玫瑰花的香气,又有点子火腿的咸鲜,外头竟是买不到的。我还是去年中秋节时尝过一块,一直惦记着,不想今年内务府恁般大方,各色点心赏了一整匣子。这里头还有桂花糖蒸栗糕、如意糕、梅花香饼、佛手酥、八珍糕,咱们留着自己吃。」

谢苇咬了一口,嚼过咽下,果觉味道极妙,见谢霖不错眼地盯着自己问「如何,好吃不」,登时促狭心起,身子一倾,叼住了谢霖两片嘴唇吮了吮,又将舌头探过去逗弄一番,撩拨得谢霖双手揽上自己脖颈时,方撤了出来,笑道:「好香的玫瑰花味,果然好滋味,你也尝尝。」

谢霖叫他逗得气都喘不匀了,便想攀在他身上磨蹭,又伸手去扯他腰带。

两人正厮闹着,忽听大门外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甚是急促,又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道:「谢太医可在家吗?」

两人一愕,对视一眼,谢苇皱眉,「这是谁?急成这样?」

谢霖道:「许是宫中来人,平日里再不见街坊们这般称呼的。」

赶忙整一整衣袍,出去院中开门。

门一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个三十许的矮胖太监,身后还停着辆马车,见谢霖出来,急火火道:「谢太医,宸妃娘娘有旨,请您急去勇毅侯府一趟。」

谢霖识得这太监是宸华宫中的管事阮公公,忙问:「可是出了甚事不成?」

阮公公便道:「方才勇毅侯府来禀,府中老太君摔了一跤,转眼便昏迷不醒。往日里老太君看诊素来是请肖掌院去的,如今肖掌院致仕不再出门,娘娘便叫前来寻您。咱家从太医院打听得您府上所在,这便快马加鞭赶来的。」

谢霖心中一凛,当即道:「请公公稍候,我去取药箱来,这便随你去。」

转身进屋,将父亲生前留下的药箱取出。

谢苇跟在他身后,已然听见两人对话,问道:「是蒋晨峰之母?」

谢霖嗯地一声,略一沉吟,道:「老人摔倒昏迷,多是中风之症,此次前去,若能救治得当,说不得便能从此出入蒋府了。」

谢苇点点头,见他要走,忽地拦道:「莫要背这个药箱,换个去。」

谢霖不解,谢苇又道:「莫叔当日便是背的这个去蒋府出诊,虽说事隔多年,也难免被人认出,还是小心些的好。」

谢霖一抚脑门,「说的是。」

赶忙将出诊所需的金针等物自药箱中取出,找块布包了揣在怀里,想了想,又将莫恒留下的通窍牛黄丸带了几枚,迈步出门。

这阮公公不敢怠慢,接上谢霖,便吆喝着车夫打马疾驰,一路风驰电掣进了勇毅侯府。

此时勇毅侯府已然乱成一团,马车一进门,一堆管事仆妇便围上来,问明是宸妃遣来的御医,赶忙领着阮公公并谢霖往内院里走。

这勇毅侯府数代经营,亭台楼阁之富丽堂皇比皇宫内院也不差甚么,不过规制上略小些罢了,只是惶急中,谢霖也顾不上四处赏玩,急匆匆随着管事嬷嬷进了后院老太君所居的荣禧堂,堂门处守着的丫头望见人进来,赶忙打起帘子。

几人进到屋中,便见正中一张罗汉榻上横躺着个插金戴翠的老妇人,双目紧合,嘴角不断流出口涎,一旁侍奉的丫鬟不时用帕子擦拭。榻前围了一圈人,俱是衣锦冠玉,不拘男女,一个个尽皆愁眉苦脸,显是家中各房的主子们了。

此时谢霖进来,一众女眷见是个陌生男子,急忙闪避到屏风之后,只留两名男子在堂。其中一个谢霖自是识得,不是蒋晨峰又是哪个,另一个年岁略长些,面目上与蒋晨峰甚为相似,自然便是袭了爵的兄长蒋晨敏。这兄弟两个一见御医,忙迎上前道:「有劳太医。」

谢霖按捺住一腔仇恨,回以一礼,便快步到了榻前,侧身坐下,按住蒋母手腕诊脉,不过片刻,又去翻看蒋母眼皮、口舌,一番查验下来,问道:「几时发病的?」

一旁丫鬟抽抽搭搭道:「半个时辰前,老太太嚷着头晕,道是昨晚没睡好,要再去歇会子,奴婢们搀了老太太起来,不想还没站稳,便一头栽了下去,扶起来时已是人事不知了。」

蒋晨峰兄弟俱是心焦不已,上前问道:「太医,家母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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