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双仇记(54)

谢霖亦忍不住,与姐姐抱头痛哭。

贺长峰与汪展鹏再不料谢霖竟有这般身世,师徒俩俱是大感意外。贺长峰暗忖,怪道那日谢霖如此质问徒儿。汪展鹏见此一幕,怒气全消后,却是瞬时便忐忑起来,心道,若得与谢汀兰成婚,这谢霖可不正是嫡亲小舅子,眼下自己不问青红皂白伤了人,实是把谢霖得罪得很了,当真是大大不妙,不禁脸色由青转白,手心里冒出冷汗来。

谢苇忧心谢霖伤势,见姐弟俩哭个不住,忙劝道:「你们姐弟相逢本是喜事,莫要哭哭啼啼,霖哥儿手臂还伤着,且先上了药,咱们坐下慢慢说话。」

谢汀兰一听,赶忙住了哭声,急着去看谢霖手臂,连连问道:「怎么样,疼得可厉害?」一面问,一面狠狠白了汪展鹏一眼,只将汪展鹏看得心惊胆战,恨不能跪地求饶。

谢霖方才忙着哭,忘了伤势,这时提起,登觉疼痛难耐,苦着脸道:「疼得很,还好不曾断了,只得些皮肉伤,我药室中有祛瘀活血的药膏,敷上几日也便好了。」

谢苇忙去取了药膏来,不等他动手,谢汀兰一把抢过,亲自与谢霖敷上。谢苇见无自己插手之地,转头打发金宝出去,将门一关,请屋中诸人坐下说话。

谢霖上过伤药,谢汀兰方得了空,问道:「你和莫叔这些年怎样过活?莫叔呢,怎的不见?你却又怎的改了姓谢?」

谢霖便将父子二人于如何沔阳行医谋生,收留谢苇,莫恒因何身故,与谢苇改名换姓进京报仇,之后谢苇如何记起旧事,贺长峰师徒又如何进京来寻等一一讲了,至于暗杀雍钰堂,因兹事体大,便隐过不提,末了道:「那日听大哥说姐姐来了京城,我心里不知多欢喜,便想前来相认,可转念一想,我身世尴尬,平白冒出来说是你弟弟,必得提及当年旧事,于母亲名声有损,只是我想着便不能相认,能得与姐姐见上一面也是好的,遂虚编了那一番话上门拜望,不曾想姐姐竟待我一见如故,这些日子,我做梦都要笑醒几遭呢。」

谢汀兰听完,哽咽道:「还记得我小时,莫叔待我极好的,便是亲生父女也不过如此,莫叔恁般心善,不想却遭此劫难。」叹息一番,握住谢霖一只手,又道:「天可怜见,终叫咱们姐弟重逢,母亲倘若知晓,还不知怎生欢喜,你明日便同我一道回去,也好阖家团圆。」

谢霖亦是急于见过母亲,然念及谢苇报仇一事,总归放心不下,暗忖,须得了结这桩仇怨,方好再图其他,略作思虑,道:「我同姐姐一般,亦是盼着能早日与母亲相见,只是眼下我还有差事在身,总得向太医院告个假方好离京,且大哥他们尚有些事务要办,一时半会儿也动身不得。不若姐姐先走一步,回去同母亲报信,待我们了结此间事务,一并去苏州寻你,届时母亲见我归来,又有神兵谷上门提亲,双喜临门,岂不更是欢喜。」

谢汀兰此时方知弟弟一早晓得汪展鹏求亲之事,她性情爽利,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闻言斜眼一瞪汪展鹏,冷哼道:「他来求哪门子亲,母亲若晓得他打伤了你,难道还肯许婚不成。」

汪展鹏哪里还坐得住,登时起身上前,期期艾艾道:「汀兰,我……我实不知他便是你弟弟,若是一早晓得,我便是伤了自己性命,也万不敢碰掉他一根毫毛。」说罢便向谢霖行一个长揖,赔罪道:「方才是我犯浑,不该胡乱猜忌,还望世……弟……谢兄弟千万原宥我这回才是。」

他这几日一直称呼谢霖作世叔,眼下却见谢霖成了谢汀兰的弟弟,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磕巴两次,方捡了「谢兄弟」三字,面色已是急得通红。

谢霖本欲再刁难汪展鹏几句,但见姐姐面色如霜,说不得一怒之下当真不肯许婚,到时又去哪里找这么个肯入赘的傻小子去。

便在他思量间,贺长峰道:「小兄弟,我这徒儿虽鲁莽了些,待令姐却是一片真心,你便念在老朽面上,饶他这一遭罢。」

谢苇却道:「你若气不过,回头我揍他一顿与你出气便是。」

谢霖闻言,咧嘴一乐,「揍一顿倒是不必,只需汪贤侄日后好生与我姐姐当牛做马,万事不可违拗,我这气也便消了。」

他明知汪展鹏将成自己姐夫,偏偏仍要在称谓上讨个便宜,贺长峰听了,暗道一声促狭,便即捋须微笑。

汪展鹏听得谢霖这话,喜上眉梢,一连声道:「那是自然,不必你吩咐,我也是要听汀兰的话的。」

谢汀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是撑不住,也乐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然暗淡向晚,谢汀兰还需回去收拾行囊,只得告辞。谢霖依依不舍送她出门,汪展鹏亦步亦趋跟在身边。

行到门口,谢汀兰拉着谢霖手道:「你明日便去告假,早些启程来苏州,我同母亲在家等你。」又看一眼汪展鹏,「你们一并上路,也好有个照应,我亦能放心些。」

汪展鹏自是晓得这是叫他看顾谢霖,当下满口答应,「你兄弟便是我兄弟,只管放心就是。」谢汀兰又殷殷叮嘱一番,方上车走了。

两人眼瞅着马车不见了踪影,方自门口回转屋中。贺长峰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回来,称谓也变作了「汪兄」、「贤弟」,浑不似方才乌眼鸡般,不由莞尔。

经过这一闹,谢霖并谢苇也没了逛灯市的兴致,眼瞅着已是晚上,索性亲自下厨,弄出几道精致菜肴,四人一并吃酒用饭。不想一顿饭还未用完,金宝又来禀道:「谢姑娘遣人送东西来,便在门口呢。」

谢霖并谢苇相视一眼,赶忙道:「快请进来。」

汪展鹏亦放下碗筷,同二人一并出去相迎,走到院中,便见大何小何搬着只箱子从门口进来,见了几人,躬身一礼,「见过诸位相公。」待进了屋子,打开箱子一看,竟是码得整整齐齐一箱子银锭。

不等谢霖发问,大何便道:「我家少帮主吩咐,几位相公若是往苏州去,只管来钱家老店向掌柜的吩咐一声,漕帮自会备好船只相送。这箱子里是五百两银子,给相公们路上花用。」

谢苇暗忖,这钱家老店必是漕帮设于此处的堂口,如此一来,倒是便宜,遂拱手谢过。

待何氏昆仲告退离去,谢霖看着那一箱银子,喜笑颜开,道:「姐姐手面当真大方,如此一来,盘缠是尽够了。」

贺长峰看徒儿一眼,忽的道:「展鹏,谢姑娘家资丰厚,咱们神兵谷便搬出家底来下聘,恐也入不得人家法眼呐。」

他既知谢霖乃谢汀兰亲弟,那谢夫人便算不得无子,若谢霖回返苏州谢家,谢夫人岂会白放着儿子不用,倒让女儿并赘婿承继家业,说不得此番谢汀兰回去一禀,谢夫人肯改口许嫁也未可知,届时神兵谷少不得要纳彩迎聘。

汪展鹏哪里想到此节,心中疑惑,既是入赘,怎的还要下聘?口中却道:「汀兰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定然不会计较这个。」

贺长峰见他尚自糊里糊涂,也不点破,只微微一笑。

转眼间,年节已然过完,谢霖重回太医院,当日便向掌院告假,只道回乡寻亲,需个一年半载方得回来,柳思然听了直蹙眉头,问,「何方亲戚,怎的需去这般久?」

谢霖随口编道:「下官日前才知,家中尚有一位叔父在世,家叔年少时便随亲戚出外行商,经年不回,家里只当叔父已经过世,不想前几日遇着老家乡亲来京,道叔父已然归家,只是不曾赚得银钱,甚是落魄。家祖这一脉只得父亲与叔父两人,如今长辈有难,做子侄的怎好袖手,少不得回去安置。这一来一回,路途不便,再要重整家门,自是需些日子。」

柳思然这几年甚得谢霖助力,自是不愿他告假太久,然听谢霖所述又是正事,不好不放,只得道:「眼下太后并宸妃娘娘俱倚重于你,万不可日久不归,失了恩宠。」再三叮嘱早归,谢霖自是满口答应。

待从宫中出来,谢霖转道樵云寺,将莫恒遗骸取出归家,同谢苇道:「幸得当日不曾下葬,待我们母子团圆,便将爹爹葬在苏州,爹爹地下有知,晓得我娘便在近前,必然也是欢喜的。」

谢苇亦是方从四海镖局辞行回来,闻言点点头,「正是此理。」片刻后,又道:「今日漕帮遣人送信来,雍钰堂定下二月初一午时动身,坐的乃是一艘官船。我已知会漕帮备下一艘大船,届时咱们尾随在后,寻机下手。等除了雍钰堂,再径直往苏州去便是。」

谢霖道:「既如此,我这几日便将行囊收拾起来。」

两人商议已毕,各去忙活。

谢霖想着此次前去拜见母亲,岂能空手,待收拾完随身物件,又去京中游逛,寻了些珠玉首饰,并人参首乌等补养之物,一并装了箱子。如此忙活五六日,万事齐备,只待动身。

这日一早,谢霖谢苇一并醒来。两人这几日俱是有事要忙,并无闲暇亲热,眼下诸事准备妥当,便生出些别样心思来,尚未起身,先在榻上厮磨一通,待洗漱整衣之时,见谢霖一张脸沾过水后眉青目翠,好不招人,登时把持不住,又黏在一处,便在此时,忽听门外有人道:「师叔,贤弟,怎的还不出来用饭?」话音未落,汪展鹏已推门而入。

上一篇:竹马 下一篇: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