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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刻都是崭新的(17)+番外

他不止一次对初恋的女友描绘过这个画面,她总是笑着说:好啊,我们一起出去吧。不过,我想去欧洲。

那会儿许存道打听过关于欧洲留学的事,因为听说德国上学不需要学费,他就和她一块儿去学了一年的德语,此后报名强化课程,参加了TestDaF考试。

家里不负责他学费之外的费用,一年课程的学费都来自于他的打工。早期做医学英语翻译,到后期他也兼做医学德语翻译,以一千字七八十块的廉价薪酬替翻译公司翻译。女友家里条件很好,但他还是尽量给她零花钱。

毕业前一年,他们考到了五分,但女友迟迟不申请学校,许存道问过她打算,她犹豫了一下,问:我们要结婚吗?

许存道说:去了德国,我们就结婚。

女友没说话。过了几天,她说找他谈谈心。

那一天,初恋女友对他说,父母不同意他们这么出去结婚,她是独生女,出了国万一不回来,父母怎么办。

许存道说:不出国也没关系,咱们在国内生活也行。

女友咬着下唇,十分为难,最后支支吾吾说:你们家不是农村的吗?没有医保社保,老了以后怎么办?

许存道不说话了。

女友又说:你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吧?他们都还在世啊。你又是长子,你弟弟现在上的学校也不怎么样,你责任挺大的。

因为许存道一直没说话,她就哭了,说:我怎么办,我觉得我没办法过苦日子。到时候要我拼命赚钱管你们家老人,我们肯定会吵架的。

那天许存道没像平常一样安慰她。她哭了停了,问:怎么办?

许存道说:我不知道,你说吧。

那我们分手吧。

许存道说不出好吧。也没有去拉转身走的她的手。

交往的四年内,他牵过她的手很多次,亲吻过,拥抱过,但总能在关键时刻刹车,有几次她忍不住说你可以,他说不好,结婚了再做吧。

万一结不了婚,不想连累你将来。

因为很疼爱,所以她的愿望都尽量满足,她喜欢画画,他就陪她去美院上课,哪怕自己百无聊赖;她喜欢吃车厘子,就算很昂贵,他还是经常买;她冬天会起冻疮,所以厚重的衣服都是他洗的。

但是就算这样,还是没有办法结婚。

许存道的成绩很好,在毕业前的那一年,决定趁保送的机会离开那所学校。他选择了离那儿很远的广州的某所医学院。

毕业离开的时候,她也来送他了。在火车外朝他挥手,已经不哭了。

那个时候许存道哭了。他没办法责怪她,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就连他都不忍心想象那种将来。

也许,他应该设法改变那种将来。

研究生当中所有人都知道,二年级的许存道是最拼命的。原本进来的三年制硕士或博士学生们在得知必须老老实实在实验室呆两年之后,基本上就开始沮丧加恼怒了——五年制的硕博连读必须呆三年半,更是令人愤恨。愤恨恼怒之余,一般人不到任务布置下来的最后一刻,不想得知自己即将干的事。但许存道在得知此事之后,头半年上课的时间就和他的导师沟通过了,在课余的时间去实验室学技术,并且查看了大量和自己课题相关的文献,写了一篇综述。那半年内在实验室里,他是跟着副研究员陆易初学习,有目的地把所谓的实验三大基本技术学会了,还跟着学了质粒构建以及转染和筛选技术。在课程正式结束的那年夏天,实验需要的质粒他已经做好了。

邱景岳对这个学生的行为也有些惊讶。因为是导师组招生,按惯例是领导以及大教授先把背景强硬的或者面试表现好的学生招走。许存道虽是保送过来的学生,但他本科学校并不太好,面试的时候表现也并不突出,甚至可以说,在所有学生当中,他看起来是最沉默、不上进的一位。邱景岳还能记得面试时领导曾经问的一个问题:我们科很辛苦,你能吃苦吗?大多数学生回答的是:年轻就应该受些苦。只有许存道说:我尽量。

当然,在总是缺学生的情况下,只要能进入面试的一般都能被录取。邱景岳也知道第一年招学生,加上在科室里比较尴尬的地位,是不会被分配到特别出色的学生的。所以对他来说,许存道足够令他惊讶了。

在面对第一个学生之前,邱景岳本来是在苦恼如果学生懒惰或不听话怎么办,有一次还向带着两个学生的季师益取经,季师益摸摸下巴说:听天由命吧。到了后来,节假日前他经常要提醒他的大弟子:放假了,好好休息,别着急做实验。那时他的大弟子总是笑笑说:嗯,知道了。然后在假期结束后的汇报中,又能拿出新的结果。

有几次师徒俩吃饭时,邱景岳问过许存道将来的打算,问他愿不愿意转博,变成五年制的硕博连读生,许存道说再考虑考虑。邱景岳是硕导,如果许存道转的话,就会转给其他的博导,但可能还是由他带。但许存道在第一年转博通知下来后,找邱景岳谈了一下,说并不太想转。邱景岳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可以告诉我理由吗?那时,他的大弟子说:想早些出来,熟悉几年临床。

但事实上那句话只是借口,他不是不想读博士,可是转的话,有很大的机率是转给身为副主任的黄教授,虽然是由邱景岳带,但其实是丧失了一次得到更好导师的机会。

导师的影响力不够大的话,他将来的平台也会低很多。

第22章

第二学年刚开学没多久的十月,也就是正式进入实验室后的七个月,那时许存道手中的邱景岳国家自然基金的课题已经接近尾声,体内实验和体外实验都完成了,因为平时就有留意过写文章的事情,也整理好了数据,于是很短时间内就把英文的文章写了出来。在第一次修回的时候,他认识了杜明明。

室友中有一个骨科的,做的是犬的神经的实验,需要用到电生理的器械,那天让他去说好了的生理实验室借,找的就是杜明明拿器械。

因为样子和初恋女友有些相似,杜明明让许存道吃了一惊。可能是盯着她看了有些久,她会错意了,不太好意思地问他要了电话。

开始的时候,这个女孩儿感觉很体贴。会对他发短信说忙吗,注意别累坏了身体。有时候会跟着她的师兄去帮忙骨科的那个室友做手术,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旁打下手。但是看起来挺认真的。

短信的联系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许存道和她出去约会了几次,觉得虽然有些娇气,人品还是不错的。

十月份的时候初恋的女友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她就要结婚了。

许存道在那个电话里祝福了她,然后对她说:以后不联系了吧。

对方在电话里说:嗯,不联系了,你要保重。早日找个好女孩。

那段时间,杜明明一直约他。十一月份时女方提出交往,许存道说我对你有好感,但是不想随便就谈恋爱,谈的话,想以结婚为前提。

杜明明说那样很好。许存道如实对她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她没有考虑,就说我不在乎。

但女孩儿真的在乎什么,如今的许存道怕是很难弄明白这个问题了。

许存道真的对自己多了个师弟有印象,是在那天早上和杜明明吃过早茶之后。他们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个子很高且身材魁梧的人。当时他的样子十分可笑,穿着一套有些土气的蓝黑西装,脚上却踩着白色运动鞋,头发似乎是仔细梳成了完全对等的两半,贴在头皮上,像上世纪初的留学生,戴着一副椭圆的,年代久远得黑漆已经掉了的大眼镜,直愣愣地看着许存道和杜明明。

一开始当女友还没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许存道已经从老远就看见了对方在向这儿张望,当时以为是不太正常的人,谁知女友开口招呼了他。

然后那个男孩儿就露出了一个混杂了难过,但是看起来仍然傻傻的笑容。

经过他之后,杜明明兴奋地说起此君的奇闻异事,说他是她大学同学,傻里傻气的,经常被人捉弄却毫无自觉,实习的时候只要对他说:临盆,我有点儿肚子疼,你帮我值夜班好不好?他就会乖乖地帮人值班。最惨的有一次在急诊外科值班,连续值了72小时,其实说肚子疼的女生们是因为想看那两天晚上连续播出的旋风男孩的复活赛。班上办什么活动,第一个被找来当苦力的就是他,因为很壮实,经常当作板车来搬运东西。而在班级聚会的时候,集体拿他开玩笑,对着餐桌上的童子鸡进行暗喻,集体哄堂,他本人却听不懂。

“这样有点过分了吧。”女朋友的滔滔不绝让许存道这么说了一句。

“那有什么,反正他也不介意。”女友嘟起嘴,说,“我们开心,他也开心啊。”

“没有人被嘲笑的时候会开心的。”

“他很开心的。你又不了解他。”女朋友坚持着。

因为不想就这件事和女友发生争执,关于那个男孩的交谈也就不再继续。后来女朋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呀,他本来考我们系的,但是不知怎么的被调剂到你们科去了。”

那个时候许存道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去年因人不够而被调剂过来的他的正牌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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