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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刻都是崭新的(2)+番外

肝胆外科号称这家医学院唯一的附属医院最牛的科室,拥有傲视群雄的临床和科研能力,是莘莘学子做梦都想考上的重点学科——这只是官方表述。事实上,由于学科带头人的趋功近利以及独断专行,此科室内部混乱不堪怨声载道,知情的本校学生报考时一般都避而远之,于是其研究所中大多数是像他们这样的外来学生。这年头,高校或者其附属设施的趋功近利大抵类似,也就是追求SCI文章。有了一定数量或一定质量的文章,身为学科带头人的那位才有资格去“长江”,去“杰青”,去“院士”。而这些文章,也就是科研,需要有人去做,自然需要大批的研究生。石晓红虽然对武令朋灌输了许多关于此科室如何如何牛的常识,最后叹口气说,其实这个科每年都招不满人,所以你被从生理那里要过来也不是不可能,今年上线的硕士也只有三个,加上保送的一个也才四个,他们本来是要招七个人的。

“不过,”作为临床型研究生的石晓红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肝胆外的科研型研究生和基础的也没啥差别,成天也就做实验,最后上临床那么几个月意思意思,你自己保重了。”

研究生入学的前半年用于上课,且不论系别科室,选了相同课程的学生是一起上课的。武令朋的课程是入学前他一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帮忙选的。入学后的那个教师节,他去见了见带他的小老板之后,除了春节发祝贺邮件外,他和老师及师兄都是隔绝的。但他十分感谢那位眼光良好的师兄,原因在于他选的课程有三分之二和前班花是重叠的,以至于三天中有两天可以与她共处一室,尽管武令朋只有勇气坐在她身后远隔三排的座位上远远张望。石晓红见了他那孬样儿,总忍不住喋喋不休:我看她这几个月刚到新环境,正空窗,你怎么不上啊?老校友,多好的接近理由。

武令朋支吾着试图搬出那套“俺要给她幸福”的理论,石晓红说:得,等她喂奶了,你牵辆跑车到她跟前说“你来吧,儿子老公一起来,俺要给你们幸福”,很美满是不?孬,孬,孬,你就是孬,没别的。

几个孬字激荡出武令朋胸中无限豪情,放话道:我这就去约她,你看着。

那一天正是结束了所有课程考试的好日子,一大早,武令朋剃了胡子,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梳了个油光噌亮的分头,石晓红从睡梦中醒来,吃了一惊:你去面试?

武令朋走到青天白日之下,寻思着到底是打电话约好还是发短信约好,在学校里兜了一圈又一圈,一对去茶餐厅喝早茶的阿公阿婆在6点半入餐厅前和9点出餐厅后两度看见了这位西装革履油头滑面的青年原处徘徊,甚是好心地上前劝慰道:靓仔,有什么想不开的,去散散心,明天就没事了。

到了十点,他终于下定决心,发短信。

就在他掏出手机的那一刹那,他抬头望向两旁种满芒果树的校道,发现正前方走来一对男女,男的个儿和他差不多高,身材绝佳五官端正气质上乘,女的在其身侧春光明媚小鸟依人,看见他,朝他嗨了一声道:临盆,你去面试啊?

武令朋把手机放回兜里,傻笑道:是啊是啊。

那一次估计是他有生以来沮丧最久的一次了——半个小时。他爬上楼,垂头丧气坐在寝室床边,连回笼觉醒来的石晓红都不忍心嘲笑他,难得好心地安慰着:“以前不也这样吗?不久就分了。她没结婚你就还有机会。”

为了安慰他破碎的心,石晓红提议请他吃饭,借酒浇愁。才喝了半口高粱酒武令朋就开始呵呵傻笑,笑得石晓红毛骨悚然,笑完后一本正经地对石晓红说:我不傻,真的。

石晓红点点头:我知道。

他望着空气,重复了一遍:我真不傻,真的。

知道了啦,你要傻怎么考得上大学还上了研究生嘛。不傻不傻。没人说你傻呀。

然后武令朋思索了半天,说:我不孬,真的。

石晓红握住流失的耐性,道:不孬不孬,你不穿了西装要表白了吗?你不孬,你就是霉。

武令朋对霉这个词很满意,道:是,我就是霉。

石晓红安慰他道:霉晒干了,就剩抗生素了。又说:人儿又不是结婚了,你还有机会。

武令朋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我还有机会。

第3章

话说回家过了一个寒假,当了侄儿侄女们二十四天的坐骑之后,武令朋精神抖擞地返校了。返校后就去找了小老板。小老板姓邱,名曰景岳,今年三十八,副教授,硕导,前年刚开始招学生。目前的学生数目是二,武令朋上头就一个师兄。小老板在对他的返校表示欢迎之后,对他表示,作为一员科研型硕士研究生,其后的两年就是他漫长的实验室生涯。小老板同时告诫他:虽然我们科是外科,内部关系还是比较复杂的,你去了实验室,跟着你师兄,做什么事要先问过师兄再做。还有,实验室的陆老师是我老乡,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请教他,好吧?

武令朋保证会听那位曾让他产生浓厚感激之情的师兄的话之后,小老板亲自带着他,从他位于病房的办公室出发去实验室,说是要介绍他们师兄弟认识认识。

武令朋对实验室的认识在经寝室儿科一哥们儿启发之前等于零。那哥们儿启发的原话如下:你们实验室什么都有,有激光共聚焦啊,有流式细胞仪呀,有全校最贵的荧光显微镜呀,六台PCR仪呀,显微切割仪呀,连做个western都有远红外曝光机,为了测个跨细胞电阻可以买millipore的ERS——其实说穿了就一万用表,还得2万块。液氮罐也是一买就四五个,空晾着晒太阳。跟你说,你们实验室就俩字可以形容:有钱!另外还有五字:有钱没处花!

单纯地对那哥们儿的八卦能力产生了崇拜的武令朋于是问:那我们研究生工资会不会高些?那哥们儿白他眼道:你是不是傻的?没听说你们科主任最大的乐趣就是随时考勤,迟到早退旷班一律扣钱吗?我本科那个师兄在你们科,一次早上八点过四分到实验室,发现主任坐在办公室,对他说:迟到,去财务那里,交一百块。

武令朋念叨道:一个月补助只够迟到七次呀。

于是那一天,武令朋就随着小老板,去了位于门诊十六楼的那个声名远播有着令人羡慕条件的肝胆外科实验室,玻璃的密码门外墙上挂着:卫生部肝胆疾病重点实验室,教育部重点学科,广东省重点实验室字样的牌匾,玻璃门里头穿白大褂的人走来走去,十分忙碌的样子。小老板没有识别卡进不去,朝里面的人挥了好几次手,终于被发现了。一男生过来开门,问了声“邱教授好”。

“谢谢啦。看见存道没?”小老板进了实验室,放眼所及,不见自己大弟子,于是问那位开门的学生。

“他好像在暗房曝光。”

“哦,你们没用那台远红外机子?”

“那台机子扫描太慢了,人一多就用不了,经常几个人排队,还是老方法方便。”

实验室很宽敞,约四五百平方,进门左手边的空间被透明的玻璃墙体分隔成几个小房间,一个会议室,两个仪器室以及一间激光共聚焦室,右边则是被试验台和试剂架分隔开的几个试验区域,大约有十几个研究生在视线可及范围内,称试剂、洗量筒、在试验台前对着武令朋不认识的仪器不知在干什么,或者在仪器室里对着电脑不知在干什么。

小老板领着武令朋拐过共聚焦室旁边,下了几级楼梯,站在一个滚动的黑色圆筒状门前面,武令朋直觉认为那门后是可以直达一楼的垃圾通道,直到那门发出轰轰的声音开始转动,转出缺了一半的模样,里边现出一个人影。

武令朋吃了一惊,对那门的用途产生了不当联想。

那个人手上拿着一张蓝黑色的胶片,仰头就光看,透过胶片看见了面前的两个人。

“邱老师,您怎么来了?”那人也吃了一惊。

武令朋觉得那人眼熟,高个儿,身材绝佳五官端正气质上乘,他瞬间就想起了小鸟依人状态的班花,然后就听到了自己心碎裂的声音。

“在忙吗?忙就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小老板说,“我们去会议室等你一会儿。”

“行,那真不好意思了,我再曝张浅点儿的,麻烦您等会儿了。”那人道着歉。

“不急,别搞砸了,两天的工作量。”

小老板带着武令朋上了楼梯,回到实验室大厅,又带他去了接近门口的另外一间透明屋子,就是刚才进门时,武令朋没留意的入口右手边的屋子,里边有个对着电脑的中年妇女,浓眉吊眼,戴着一副老花眼镜,面貌凶恶。

“董婶。”小老板笑着上前招呼那个面貌凶恶的中年妇女。

那妇女半压下头,从老花镜下吊起眼,高过镜片,打量小老板,哟了一声,中气十足:“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不带学生过来熟悉熟悉嘛。”小老板退开一步,露出身后的武令朋,道:“小武,这位是实验室的总管,董老师。”

“董老师好。”

董婶仔细着眼,把眼前的新生看了个遍,说:“你好哇。”然后转头对小老板道:“你怎么尽招这么高个儿的学生?实验室天花板都要翻高了。你多高啊?有没有一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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