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所有人——甚至很可能包括程平——都以为他今天的改妆蓄谋已久。只有他自己知道,唇印落下时,他的惊异并不比对方少。

那是一次即兴发挥。

他竟然可以即兴发挥了。

虽然依旧是半命题作文,虽然是在别人化好的基础上。但是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灵光。

李柏奚望着镜头前双唇殷红的程平,像一个发了宏愿的工匠望着自己凿出的神像。

蠢笨的匠人不会参禅、不会开悟,只是日复一日地凿石头。神从石中重塑金身,对他微微一笑,他便立地飞升,荣登极乐。

拍摄一结束,经纪人立即说:“他们拍太久了,我们现在就得去赶飞机了。李老师,再会。”

李柏奚过两天在纽约还有工作,只能告别。

经纪人:“小程,快上车。”

程平又瞥一眼李柏奚,脚步迟疑。

在团队的催促下,他朝车子走了几步,猛地一回身:“等我一分钟。”

不等其他人阻拦,他脱队冲到李柏奚面前:“我们说几句话。”言毕不由分说地拉住对方,朝没人的地方走去。

李柏奚自然不会反对,顺着他的意思走。

程平走到无人处,一只手闪电般揪住李柏奚的衣襟,咬牙问:“刚才那算什么?”

李柏奚:“……”

程平双目微瞪,一副“你敢说是为了工作我就当场揍烂你的脸”的表情。

李柏奚想:……好辣哦。

让人很难想象他的嘴唇会那么软。

李柏奚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口中却没腔没调地反问:“你觉得算什么?”

程平一顿,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想找个人玩玩?”

李柏奚愣了愣。他猜到程平对自己的认真程度有些质疑,却没料到对方会想成这样。

李柏奚终于收起了笑意,正色道:“不是。”

程平死盯着他的脸,暂时没看出什么破绽。

远处等候的车子鸣了一声笛。

李柏奚听见了,说:“你先去赶飞机,我们手机上联系。”

程平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李柏奚跟在后面缓步走了一段,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兜里的手机一震,程平已经发来一条信息:“?”

李柏奚边走边回:“?”

车里,程平一看这回复,脸都黑了。

经纪人看他的表情像是刚吵架,实在搞不懂他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小程,之前我说过要跟你谈的事情……”

程平暴躁道:“现在别跟我说话。”

他正在大力戳键盘:“?????????”

他瞪着手机等了半分钟,李柏奚终于又发来一句:“是不是太唐突了?”

程平:“是。”

李柏奚低笑出声。

他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朝街角望了一眼,瞧见一张百老汇音乐剧的海报,便仿着舞台腔敲下台词:“虽然是以冒犯为开端,但我还想问问,可否准许我追求您?”

程平的脸色变换之丰富,已经达到了川剧级别。

程平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李柏奚耐心地等待着。

他觉得自己冷静到近乎卑劣,唯有握住手机的力度太大,指节在微微发颤。

在等待期间,李柏奚一路回到了酒店房间。他坐到电脑桌前,四下环顾,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了酒店为客人准备的纸笔。

他提起笔来,思绪完全放空,任由笔尖凭着自身的意志在纸上游走。

这张稿子即将画完时,摆在一旁的手机终于亮了屏。

程平发来一个字:“好。”

李柏奚丢开笔拿起手机,猜不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于是又问了一句:“到机场了?该登机了吧?”

程平没再回复,似乎已经关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程平几乎没睡着过。

一落地他就打开手机,李柏奚的消息已经等着他了:“到家了说一声。”

半小时前发来的。

程平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国内的傍晚,纽约的清晨。

程平:“你这么早起?”

李柏奚:“定了闹钟。”

程平拒绝了团队聚餐的邀请,自己赶回住所,冲了个澡,跑到电脑前发出了一个视频邀请。

那头很快接通,李柏奚坐在酒店房间里,显然也刚出浴,素面朝天,头发还散着水汽。素颜的李柏奚比化妆时略显男相,但看着年纪却轻了几岁。

两个人隔着太平洋四目相对,各自觉得这一刻亦幻亦真,都不知该做什么开场白。

最后还是李柏奚首先开了口:“想好要接什么戏了吗?”

程平:“……”

这也太公事公办了。

程平其实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都是在飞机上捋出来的。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怎么从电竞粉变成现在这样?你还没存别的心思时,为何就能对一个人那么好?你真的清楚那种喜欢和这种喜欢的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