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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想没这个必要了。”副导演隐秘地笑了一下,显然没带什么善意,“还是让我们看看你的表演吧。”

李柏奚皱眉看了他一眼。

副导演是个韩裔。他在剧组待了一阵子,已经摸清了导演为这个项目拉到的资源,心知其分量,立即推荐了相熟的韩裔演员过来试镜。但导演看完那演员的表现,却不置可否。

演员离开后,导演对副导演透了底:“他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了,可惜与我心中的形象还是有出入。”

所以副导演一见程平亮相,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威胁。这身段,这脸,怕是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幸好他很快发现程平英语不行。他决定逼着此人暴露这个缺点,最好能抢在表演之前把其心态搞崩了。

程平确实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至于心态崩没崩,暂时不知。

李柏奚暗中捏了把汗。

导演:“开始。”

程平闭了闭眼睛,缓缓坐下。

房间里准备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他对面的椅子上摆着一个塑料模特,充当画家。

台本剧情中,弘的母亲死于穷困和疾病,画家帮着安葬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又带弘去酒馆买醉。

程平举起桌上的空酒杯,作势喝了一口,又猛烈地呛咳起来。

工作人员在旁边念着画家的台词:“你不喝酒?”

程平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常喝。”

导演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人似乎是会演的。

程平放下酒杯,轻轻把弄着杯柄:“她得病之前,是个美人。他们说,我要是继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就好了。”

副导演相当刻意地扭头看了导演一眼,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这英语太差了。

工作人员:“你很美。但我相信她也很美。”

程平朝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显露出了几分醉态,显得迷茫而天真。

“有个画家,你的同行,给我看过一幅浮世绘的临本,《小野小町九相图》,画的是美人死后尸体腐烂直到仅存白骨的过程。我父亲的同胞是一些怪人。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人知道,肉体只是虚妄的幻觉,不可过度留恋俗世。”

副导演做不出表情了。

李柏奚却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段台词又长又拗口,程平第一次念的时候,恨不得每个词都打一个磕巴。

再瞧瞧现在。

过长的台词,反而弱化了他口音带来的违和感,而让人留意到了其他细节:语气的顿挫转折,每一个节点上细微的肢体语言与眼神变化。

他的绝望不是一场狂暴的雷雨,而是一点点渗透出的阴凉水汽,在不可见处织成了一张网,将对方与自己一并勒紧。

工作人员:“也是一件好事吧?说明死者已经不在那里,他们的灵魂去天堂了。”

程平抬起眼,望着塑料模特空白的脸,那眼神却似乎穿透了模特,投向了不可知的虚空。

他近乎含情脉脉,低柔地问:“可是,我已经知道爱是假的,真理也是假的。如果连美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毫无征兆地,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起那谜语般纤弱的心声,这眼泪是如此坦诚,从迷雾中冲刷出一句清晰的祈愿:看见我,爱我,哪怕是一瞬间。

他低下头去,将脸埋进双手掌心,语不成句地呼唤:“先生……先生!”

现场无人说话。大家都等着导演的指示。

导演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响成一片,程平视之为喊停的意思,胡乱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导演:“非常好,非常好,请回去等消息吧,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好消息。”

他就差当场掏合同了。

副导演勉强拼凑起一个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看来我们要多请几个翻译了。”

“那副导演有什么疾病?”刚离开场地,杨助理就开腔了。

李柏奚:“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PY交易吧。”

杨助理生硬吹捧道:“还好程哥用实力说话,打了他的脸。”

李柏奚:“……”你这是当完三秒钟的英雄,余生安心当懦夫了?

程平淡淡笑了笑:“还差得远。”

李柏奚心道: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他使了个眼色给杨助理:“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庆祝试镜顺利。”

杨助理乖觉转身:“你们吃吧,我跟同学约了饭,先走了。”

李柏奚挑了家日料店,因为这附近只有日料店有包厢,布帘隔开,勉强保证了隐私性。

至少程平同意跟他吃饭了,是个好兆头。

李柏奚点了两瓶清酒,灌对方也灌自己,打算壮个胆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