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满径月朦胧(31)+番外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七，苏麻喇姑薨。当时康熙刚刚结束秋狝，还在回京的路上，没有赶上见苏麻喇姑最后一面，但苏麻喇姑临终留下了一封信给康熙，没人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煜明大概猜到了里面应该提到了自己的事。

出了殡宫，煜明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抬起手挡了一下，眼角有泪划过，只是不知是太阳刺的，还是伤心，她在心里想着：虽然早知道结局，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那一日，我多想辩驳，胤禛又不是太子，我与他在一起也不会威胁到朝堂安定。可别人不知，我知道啊，胤禛才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既然你注定是一代明君，我又怎么能成为那个红颜祸水。

第三十一章

苏麻喇姑过身后不久，康熙就收了煜明为养女加封和硕温静公主。煜明也曾偷偷想过康熙会如何解决自己，她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杯鸩酒，但真的没想到竟是如此。也对，若自己成了皇帝的女儿，哪怕养女，也是无法再嫁给他的儿子了。而且还加封了和硕公主，听瑾瑜讲，哪怕是真正的公主也是要等到出嫁前才会加封。如此说来，真是皇恩浩荡，看来康熙与瓜尔佳将军之间感情确实亲厚，煜明是瓜尔佳将军最后的牵挂，看了自己这辈子随不能同胤禛在一起，却也能快意一生了。

近来胤禛似乎在躲着煜明，再也未来永和宫偏殿寻煜明不说，几次来给德妃请安，两人在前殿碰到，胤禛也少言寡语，坐坐就走。虽然他一向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过去每次见到煜明，也不会冷冷的，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可如今……自苏麻喇姑一番话，煜明知道他们已再无可能，成为皇帝养女，更是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但煜明依然想要继续陪在他身边，不能相亲相爱相守，就做他的妹妹，看着他做皇帝，实现抱负理想也是好的。

煜明记得之前在四贝勒府的时候，煜明曾在他的小书房看到他写的字，夸赞他的字飘逸潇洒，庄重有骨。那时胤禛问她想不想学，煜明却讲胤禛的字好看却不是自己钟爱的，自己还是更喜欢练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书，瘦挺爽利，锋芒毕露。胤禛却摇着头说“章子厚曾言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字如其人，他的字亦柔媚轻浮。”煜明却颦了颦眉“他的确是不可君天下之人，但禎哥哥不觉得，是皇位束缚了他一生吗。若他不是皇帝，他也许就是位执扇的公子，作诗作画，弹琴饮酒，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可他那般有才情的人最终却被囚禁九年，身死异乡。”

煜明还记得那时候胤禛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可他生在皇家，既受万民朝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他的责任。他宠信奸臣，致百姓颠沛流离。民不聊生，他却强收赋税。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而他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他的字爷是真的瞧不上。”煜明知道胤禛说的对，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她没资格替那个年代的百姓原谅他们的君主。煜明觉得，凭着这份爱民之心，他就应该成为下一任的皇帝，难怪后人皆说他是希世仁君。

明日便是胤禛的二十六岁生辰，煜明跟着巧儿学了好久的刺绣，扎的自己满手都是血痂才终于绣好了一个香包。香包上是一朵墨菊，煜明其实并不知道胤禛喜欢什么花，她有点愧疚胤禛知道她喜欢桃花，她却从未关心过胤禛的喜好，还是问过瑾瑜才知道。煜明原本是想亲手把香包交给胤禛的，但康熙前日突然差了人来传旨，要煜明一起去谒陵，拜祭先帝。今日就要出发，煜明只好把香包交给了瑾瑜，嘱托她等胤禛什么时候来看德妃的时候偷偷转交给他。煜明想了想，又叫巧儿研了墨，她最近在练董其昌的字，虽练的不怎么样，但她想让他知道，他的话她都记得。煜明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了她最近刚刚读过的诗，释文珦的墨菊：“渊明爱佳色，灵均餐落英。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煜明把香包和诗交给瑾瑜便带着巧儿，便随着康熙出了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连日降雪，马车行的本就慢，如今更是蜗行牛步。京城到盛京以往不过三、四日的行程，如今走了整整七日才到。还记得上次来盛京还是随梓岚一起回来奔丧。如今梓岚孝期已满，被康熙升了都转盐运使司，早已返回了京城，只是身为外臣，无诏不得入内宫，煜明想了想自己与梓岚竟已有两年未见了。煜明记得两年前她离开盛京的时候，正值秋季，好是经霜叶，红于带露花。如今眼前却是，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煜明抬头看了看被雪水冲刷过的琉璃瓦，明晃晃的，干净的耀眼。这儿如今叫陪都宫殿，也就是现代的沈阳故宫。规模上比不得紫禁城，但这绿剪边的黄琉璃屋顶，配着红墙竟别有一番风味。煜明突然想起了苏麻喇姑，将她比作宸妃。煜明突然想去关雎宫瞧瞧，宸啊，天子才能配得上的字，整个清朝也只有她用了。这份偏爱，煜明不是不想要，却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