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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3(16)

刘夫人和曹丕都说了什么,甄宓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刘夫人捧起了脸,然后漠然地看着曹丕脸上震惊和爱慕的神色。

啊……这样的表情,她看过的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个男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连她的夫君也不曾例外。

甄宓麻木地想着,却觉得了无生趣。这样的活着,是不是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

曹丕好像慌慌张张地在身上找寻着什么东西,甄宓猜出来他必然是想要找出一个能代表他身份的信物,现在邺城中混乱不堪,他定是不能抽身,所以只能在她这里留一枚信物,如果有人想要对她不轨,也必然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手。

甄宓垂下眼帘,这青年身上除了那柄滴着血的利剑,估计就只有虎符了吧?难不成他还能把虎符给她不成?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龙形的玉带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当她意识到这是多么贴身的东西时,双颊不禁涌上因为气愤而燃起的红潮。虽然她已经认命,但这样赤裸裸的暗示,她实在是……实在是……

曹丕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身上也没有其它多余的信物,老实说,刘夫人的潜台词他还是听得懂的,在邺城根本没有人敢和他抢人,但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他父亲曹操。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到了这枚玉带钩,因是父亲多年前给他的物事,想必若是父亲见之,应该会懂他的意思。

曹丕看到甄宓的耳尖都红透了,更是心痒难耐地想要挑起她的脸容一观,可是毕竟此处还有旁人。曹丕轻咳一声,把玉带钩硬塞到了甄宓的手中,之后叮嘱看守的士兵莫要惊扰她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邺城还需要镇压几日,曹丕即使想要偷懒都不能。

甄宓握着那犹带有对方炽热体温的玉带钩,忽然升起一股欲望,她要活下去,不仅仅要活下去,还要名正言顺的生下袁熙的孩子。

她要让这个把他视为玩物的男人,后悔莫及。

公元221年,洛阳。

司马懿双手拢在袖筒中,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在书房一侧,他不知道曹丕召他来此有何用意,去年曹丕刚刚篡汉登基为帝,魏朝百废待新,身为尚书右仆射的他还是很忙的,没什么时间可以浪费。

既然曹丕一直沉默不语,司马懿便开始在心中捋顺各项事宜,以揣测帝心。以魏代汉的受禅大典举行得很成功,三公九卿、侯爵贵族,各军将领和前来朝贺的匈奴单于等来宾足有好几万人。司马懿至今还记得,那刘协被迫跪在地上,把传国玉玺和万里河山交到曹丕手中时,那悲凉无助的神色。

据说曹丕连谥号都为刘协准备好了,就是“献”字,汉献帝,当真无比贴切。

司马懿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其实曹丕篡汉,实在不是一个很高明的招数,司马懿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以后这招禅让,将会成为一种政治游戏,不断地被人模仿,被人超越,逐渐便会成为一个固定的模式。只要君弱臣强,便会有禅让的戏码不断上演,而这个祸根,便是曹丕亲手埋下的。

司马懿的心脏无法克制地狂跳着,他知道若是曹操死前登基,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毕竟曹家天下就是曹操一手打下来的,这与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和楚汉相争得胜的汉高祖一样,用武力说明一切。可惜曹操一生都谨守着君臣之礼,却没曾想到他的儿子曹丕在他死后连一年都等不及就撕开了最后的那层遮羞布。

这样脆弱的王朝,还真是想要有亲手摧毁它的欲望啊……

司马懿拢在袖筒中的手微微颤抖,他与旁人不同,脑袋可以转的角度比常人多上许多,可以看得到背后的东西,相术上有云,这是“狼顾”之相,是野心勃勃的表现。

曹操相信相术,终身都没有重用他,但他却适时地与曹丕搞好了关系,成为了后者最亲近的幕僚,也成为了曹魏王朝升官最快的奇迹。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司马懿自诩为博学洽闻,不下那传说中的卧龙凤雏二人,曹丕也甚为依仗于他。司马懿在转瞬之间已经把最近朝中发生的事都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又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曹丕在把玩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玉带钩,忽然间醍醐灌顶搬醒悟了过来。

这玉带钩,好像是甄后的遗物。

甄后被曹丕赐死,虽然蹊跷,但也尚无近臣会不识抬举地前去质疑。毕竟郭皇后现在掌管后宫,正当得宠,而一直留守在邺城的甄后一向不为人所知,只是传言那甄后极美,可就算再美,这么多年都未在曹丕身边服侍,这感情恐怕也会少得可怜了。

更何况,司马懿所闻,那甄后被赐死之后,被以发覆面,以糠塞口,让她死后都无颜见人,连像阎王爷开口诉苦的机会都没有。曹丕如此不留情面,司马懿揣测这并不是后宫争宠内斗的原因,恐怕是另有隐情。

难道是和宫中流传的那样,曹植与甄后有叔嫂禁恋?

这也不是多稀奇的事,甄后被赐死也就算是了结了,哪曹植争夺继承权已然失势,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也不值当曹丕如此烦恼。

难不成是后悔赐死甄后了?才拿着甄后的遗物这样怀念?

司马懿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怀疑,如果思念甄后,那叫他过来干吗?继续想着各种蛛丝马迹的司马懿,浑然浑身一颤,想起了着几日曹丕对待曹叡的态度……

曹叡便是甄后所出,是曹丕的长子,长其他诸子数岁,已是曹魏王朝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可是曹丕却一直未立他为太子,甄后被赐死之后,这曹叡的处境就越发的微妙起来。司马懿本觉得甄后就算不贞,也不会动摇曹叡的根本,但他突然想到,曹丕纳甄后当年,曹叡便出世,甄后原石袁绍的儿媳妇,这难道……

“仲达果然敏锐。”曹丕虽然一直在摩挲着手中的玉带钩,可是也并未忽视书房中另一个人的动作。当他感觉到司马懿的呼吸沉重了些许之后,便知道后者定然已是猜到了内情,这也不能怪他不言明,怀疑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样的事情,实在很难说出口。

曹丕其实并不怪甄宓怀着其他人的孩子,他父亲曹操好人妻,甚至还把别人的儿子都拎过来当养子,这多少也影响了曹丕的观念。曹操对其中一个养子何晏的宠爱,都让曹丕眼红,年少时没少当众讥讽那人为“假子”。但何晏只是个特例,曹丕和其他两个养兄弟秦郎和曹真就相处得不错,所以,如果甄宓在最开始和他说清楚的话,曹丕也会一视同仁,把曹叡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但也绝不会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司马懿打量着曹丕阴沉不定的表情,斟酌了片刻,便把握住了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如果曹丕确认了曹叡不是他的孩子,那么还能有什么可纠结的?直接调离都城任其生死由命便可。现在难就难在,没人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曹丕的儿子,不足月生子也属常见,恐怕就是连那个被赐死的甄后,也不能确定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司马懿回忆着曹叡的容貌,那孩子眉清目秀,定是像极了那甄后,从长相上应是看不出什么。

这事委实有些棘手。如果曹丕还有另外一个年岁相当的儿子,并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让另一个儿子来继承大位。可现在除了曹叡之外,其他诸子都甚为年幼,能不能长大成人还是未知。

所以此事的关键,便是需要证实曹叡是否曹丕的亲子,那么反过来呢?如果证实袁熙不是曹叡的亲父?

司马懿沉默了半晌,便道:“陛下,可滴骨认亲。”

滴骨认亲一词,在不久前曾风靡一时,孙权谢夫人之弟谢承所撰《会稽先贤传》,记载了一件以弟血滴兄骨骸之上认领长兄尸骨的事例。

滴骨认亲指的便是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是否渗入。如能渗入则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缘关系,如不能则表示没有。袁熙在十多年前便和其弟袁尚一起在辽东被人杀死,埋骨之处不难寻找。

草皮早已采用此法,闻言暗叹一声道:“莫提此法,那袁熙和其弟还有数位侍从葬在一处,早已分辨不清。”曹丕说得含糊,实在是不想告诉自己这最信任的近臣,实际上他把曹叡的血都滴过了那几人的骨殖一遍,结果全都渗入。

这也太扯了,难不成这些人都是曹叡的父亲?都有亲属关系?他后来又做了几次试验,彻底验证了那谢承所说的乃是胡言乱语。可惜他不能自曝家丑,否则真是要驳斥那谢郎中一番。

司马懿本想提及骨殖混乱一处也无妨,只要有一人的固执渗入,便可辨出亲子关系。但他看着曹丕的脸色阴沉,便知道这法子早已试过,肯定是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身为臣子,就是要为天子分忧。司马懿迅速地分析了利弊,也知今日之事,乃是曹丕发发牢骚而已,并不想他多嘴生事,而且诸位公子尚且年幼,曹丕春秋鼎盛,选太子之位也并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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